7月21日,陰。
德斯克先在紙上寫下了日期,他在嘗試寫日記。
奧特科特是這樣稱呼這些東西的。雖然他不知道人類為什麼把記錄數據的日志稱為日記,但他現在是個人類,所以他接受了這個稱呼。
他原本想把時間寫得更準确些,寫出幾分幾秒。但人類的身體對他造成了某種無法估量的影響,他既不知道現在是幾時幾分,又沒辦法準确測量出溫度和濕度,隻能模糊的感知到——涼快。
他變得……不精準了。
這很奇怪。
似乎自從他使用這具模仿人類制成的身體後,總是遇到不能理解的事情。
人類的運行方式是混亂的,既不正确又不錯誤。而機器的運行卻要求精确,環環相扣,容不下一個bug。
他不明白混亂的規則如何理解,但他擅長模仿。
他過去也模仿過他的制造者,他做得很好。
……
他不應該寫這些,這并不是日志。
他寫下這些東西的時候,想起奧特科特在買完他稱之為紀念品的東西并回到船上時,對他說了一句奇怪的話。
他說:“我不想死,德斯克。好奇怪,我還以為自己已經下定決心,但到這個關頭卻又害怕了。我不知道明天自己還能清醒睜開眼睛……我、我好像說了很奇怪的話,麻煩你忘記吧。”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理解這句話。
7月24日,晴。
他們出海了。
原本的航線上全是異化怪物,奧特科特重新選了一條更耗費時間的航線。
8月3日,霧。
啟明星船隊已經抵達了邊界線,前方三百米左右就是浮标——紅色燈塔的另一邊被濃郁的白霧所籠罩。
“終于是時候了,”奧特科特如是說,“這就是被白霧籠罩的南冰洋。就像那些人說的那樣,這是一個充滿死亡和寶藏的新世界,隻有少數幸運兒能活着拿到寶藏。”
卡蘭瑟說:“這可比我曾經做過的那些委托危險多了。”
奧特科特:“你害怕了嗎?”
卡蘭瑟:“哈,我怎麼可能害怕!少說點搞笑的話。”
她沉默了半分鐘,又開口:“按這個速度,還有一會才能進白霧。趁這個時間,來寫遺書吧。”
奧特科特回頭看她,聲音壓低了點,“現在才寫,是不是有點來不及了?”
卡蘭瑟說:“喂,我沒有開玩笑。雇傭兵在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之前,都會寫遺書,寫給家人或者朋友……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就像是個傳統,讓自己沒有遺憾地去送死。奧特科特,你身上帶紙和筆了嗎?”
奧特科特拿出了紙和筆,“你怎麼知道我随身帶着?”
卡蘭瑟用一種他判斷是冷笑的表情說:“也就隻有你會往身上塞和戰鬥無關的東西了!來吧,寫。再耽誤就沒時間了。”
她突然看向了他,說:“德斯克,你也來。”
奧特科特分發了紙和筆,小聲說:“這種感覺好奇怪,我還以為我們隻會在甲闆上喝酒聊天呢。”
卡蘭瑟說:“少廢話。”
奧特科特把紙和筆遞給他的時候,問:“德斯克,你有想寫的内容嗎?”
卡蘭瑟說:“自己寫自己的,交頭接耳什麼呢!這種事情還有讨論的必要嗎,又不是寫作業。”
奧特科特沖她吐了吐舌頭。
他拿着紙,不知道寫什麼。
一封寫給家人或朋友的遺書?
奧特科特抓着筆,盯着白紙看了一分鐘,然後說:“我不知道寫什麼,完全寫不出來啊!我也沒有想寫給的對象……這樣吧,我們寫給對方吧。”
卡蘭瑟說:“什麼啊,好奇怪。”
“少廢話,”奧特科特說,“就這麼定了。寫吧,我才不會偷看你的呢。”
他們三個背對背站着,開始寫遺書。
他思考了很久,奧特科特和卡蘭瑟都寫完了才開始落筆,最後隻寫了一句話。
“好了,寫完了嗎?”奧特科特抖了抖手上墨迹未幹的紙,笑着說,“現在讓我們把遺書丢進海裡吧。”
卡蘭瑟說:“原來不互相看嗎?我還寫了讓你多給我點雇傭費呢。”
奧特科特說:“放心好了,我死之前肯定提着最後一口氣找拍賣會或者銀行借一大筆錢,到時候全送給你。反正我死了就不需要還錢了。”
卡蘭瑟說:“他們會找我還錢的,你的主意太不靠譜了。”
他說:“我寫完了。”
奧特科特沖他眨了一下左眼,說:“我數一二三,我們一起丢進海裡吧。”
卡蘭瑟說:“好好的傳統被你改得好奇怪。”
“一!”
卡蘭瑟說:“你喊快點,其他船員都看過來了,好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