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遠寒沒有說話。
他将撐着的傘交給威爾斯,從口袋裡取出一枚便士,用視線瞄準了剩下的另一條野狗,随後抛出硬币,将提着的鋸肉刀架在了身前,而這把刀的分量很重,以至于他用于發力的小臂都緊繃出了明顯的肌肉輪廓。
他現在是短持鋸肉刀,因此需要比威爾斯剛才貼得更近,才能發起攻擊。
野狗奔襲的速度極快,幾個瞬間就近到了路遠寒身前,張開的利齒仿佛兩排鋼釘,咬下去就能紮出深可見骨的窟窿。
在它撲上來的那一刻,路遠寒放低重心,繞到野狗旁邊,揮刀重劈在它脖頸上。這一下沒能徹底劈斷頸骨,割下半截的腦袋還懸挂在前面搖搖欲墜,而它的身體還在猛烈掙紮。
刀身已經陷進肉裡數寸,路遠寒用力一拉,橫刀從野狗頸下徑直切割到了後腿,持刀的動作快準狠,近乎将這隻野獸開膛破肚,掉落出的内髒還在一下一下搏動。
他毫不猶豫地拔出鋸肉刀,從獸皮下抽出的整條胳膊鮮血淋漓,砍下去肉花飛濺。
而那條野狗倒在地上抽搐幾下,再也沒有了聲息。
果然……路遠寒感受到體内觸須隐約的渴望,确認了之前的猜想。但他進食的欲望并不強烈,不知道是因為上一次的食物還沒有消化完,還是觸手不怎麼喜歡這兩具野狗的屍體。
好在他的神情隐藏在鳥嘴面具之下,并不會讓威爾斯看到。
路遠寒提着刀站起來,他滿手殷紅,傾盆而下的暴雨替他省去了清理武器的工夫。那位負責教他的獵魔人正皺着眉頭,似乎有些驚訝,片刻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立刻舒緩了下來。
威爾斯背着獵斧走過來,将路遠寒罩在傘下,沉吟片刻後開口道:“表現不錯嘛,小子!按理說現在應該帶你回去複命,但我有委托在身,本來是要出外勤的,臨時被叫來帶你才耽誤了事。現在測試也結束了,來回跑幾趟太浪費時間,你想當我的助手嗎?”
“你也可以拒絕,帶着我的信物回去,格林就知道你通過了。”
漆黑的鳥嘴下傳來一個聲音:“酬勞怎麼算?”
“你這家夥還真是!”威爾斯哈哈大笑,在路遠寒肩膀上拍了兩下,将傘還了回去,對他而言,砸在身上的這點雨根本無傷大雅,“七三分成,不會虧待你的。”
據威爾斯介紹,此次的委托内容是調查一家靠海經營的旅店,那家店不久前發生了一樁有超自然力量痕迹的兇案,雇主的小兒子在這起事件中離奇失蹤,而他們獵魔人要做的就是将這個人帶回,不論死活。
那家旅店的位置在霍普斯鎮與海岸的分界線上,從教堂附近坐馬車過去需要四十分鐘左右。
在這種小事上,威爾斯顯得相當大方,并說像車馬費夥食費等開支都可以申請報銷。
路上他也沒有閑着,把獵魔人需要遵守的一部分守則和注意事項都說了出來。本來應該由格林負責介紹,不過威爾斯擅用職權調走了路遠寒,也就替他接過了這項工作。
“小子,你叫什麼來着?”
“奧斯溫·喬治。”
路遠寒頓了頓,謹慎地重複了一遍。
他在秘語者遇到茱莉亞時,聲稱自己是埃爾文的表弟,起的假名自然也冠上了他的姓。雖然這兩個獵魔人不一定認識,但他們畢竟是同事,要是出了纰漏,懷疑到路遠寒身上,發現他是一個無名無姓的黑戶,那就慘了。
“奧斯溫,你選擇成為獵魔人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不過我得告訴你,幹這行必須要做好随時犧牲的準備,誰也不知道完成委托時會遇到什麼樣的怪物……我之前有個同事,受到了畸變物的影響,結果精神失常,将自己一家都殺了。”
威爾斯嚴肅道。
他那雙眼睛望着路遠寒的面具,被臉頰上猙獰的傷痕襯着,顯得有一分不近人情的冷酷。或許正如他所說,在潛藏着無數殺機的黑區,見多了鮮血遍地的情況,隻有時刻保持着理智的人才能活下去。
路遠寒鄭重地思考片刻,朝他颔首:“我會做好心理準備的,前輩。”
畢竟他本就是不存在的幽靈,要想混進人類社會,不被怪物的身份所吞噬,就得付出比旁人艱辛一千一萬倍的努力。
威爾斯告訴路遠寒,通過測試隻是成為獵魔人的第一步,通常還需要等上兩天,觀察測試者是否被畸變物身上瘋狂的力量影響,在協會接受精神檢測後,才能正式加入。
“……其實那也就是走個流程,跟着完成這一次委托,我就可以直接帶你回去檢測登記。”威爾斯擦亮了車上的提燈,被火光照得眯起了眼睛。
聞言,路遠寒陷進了思考。
不知道獵魔人會通過什麼手段進行精神檢測,但威爾斯所說的委托還沒有完成,現在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海岸區的雨勢漸小,摻雜着細碎沙礫的海風呼嘯而過,仿佛無數隻恐怖魔手在敲打着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