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的時候看得很清楚,維諾拉教會後面隻是一片尋常樹林,眼前的景象簡直像是海市蜃樓。但隊伍前列的人已經順着坡道往上走去,這些事切實地發生在了他面前。
難道他們現在已經進入了另一個空間,這就是所謂的神國嗎?
路遠寒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的觸手莫名消失了,無論他如何嘗試也沒能讓身體變得扭曲,仿佛他從未變成怪物一樣。但那種對血肉的渴望還刻在他的本能中,雖不明顯,卻如影随形地依附着路遠寒的存在。
路遠寒上前抓住白犬的肩膀,卻發現他臉上洋溢着非常幸福的神情,仿佛已經再無遺憾,現在就能慷慨赴死一樣。
他的耐心已經所剩無幾:“這儀式到底是怎麼回事?”
此時一聲巨響從前面傳來,路遠寒轉頭望去,隻見一雙幽靈般的大腳轟隆隆從上方碾過,将隊伍前面的幾人踩得血肉橫流,腳掌每次落下都讓地面微微震顫,燃起潔白的火焰。被踩爛的肉糜慘叫連連,剩下的教徒卻置若罔聞,越過同伴的屍體,向着理想中的神國走去。
白犬笑着說:“我們在祂的夢中,觐見祂的神顔。”
原來這一切都是在那位王的夢中,也難怪路遠寒的力量會受到壓制。既然儀式每兩個月舉行一次,那夢境必然不會延續太久,否則這些教徒的肉身也會被餓死在外面。
想到這裡,路遠寒稍微放下心來。
白犬不想耽誤進程,拍開他的手就跟上了隊伍。那雙帶來死亡的腳掌已經遠去,朝聖的隊伍重新出發,路遠寒也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夢境的特異之處再次體現,原本遠如天塹的王庭,在他們的步伐下竟然很快就出現了在眼前。一條顔色鮮明約兩層樓高的蚰蜒盤踞在大門上,承擔起看守的職責,用巨大的複眼巡視着進入王庭的每一個人。
進了王庭,便能看到無數穿行的怪物邪祟,它們形容恐怖,而且體型龐大,僅僅掃上一眼就有可能暴斃身亡。
想起過溪流時白犬那句警告,路遠寒低着頭不發一聲,安靜地尾随在隊伍後面。
忽然間,有什麼溫熱的觸感澆在他頭頂上,将兜帽浸得通紅。随着一陣血雨紛紛揚揚地落下,嗡嗡的振翅聲在頭頂上轟鳴,路遠寒可以想象到,某種會飛行的昆蟲正攥着前面的人在空中撕咬。
他覺得所謂的朝觐根本就是一場屠戮,即使是在夢境中死去,也有着難以預料的後果。
那振翅聲越來越大,路遠寒感到一陣不妙,猛然往旁邊撲去。細長的足鈎帶下了那截染血的繃帶,他擡頭望着那巨大的蜻蜓将繃帶放進口器中咀嚼,又立馬吐了出來,頃刻間渾身震顫着墜向地面,撲騰幾下後再也沒有了氣息。
路遠寒頓住了。看來自己的血對某些畸變物來說是有劇毒的,但為什麼在夢中也能生效?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知道身上的神秘力量并未被完全限制,那自己的安全也就多了幾分保障。
參與儀式的九十九人隻剩下不到一半,這座吃人的宮殿才揭起它的簾幕。侍奉神祇的寝居比正常建築要大出數百倍,到處伫立着通天的雕像,每扇門洞後都連接着無窮無盡的黑暗,一點幽光飄在前方為他們引路。人類行走在其中,顯得萬分渺小。
他們穿過兩扇宏偉而美麗的門,終于到了寝宮内部,所有瘋狂與詭異在這裡達到了頂峰。
四面血肉構築成的牆壁微微起伏,從肉泥表面浮出的眼珠轉動着望向底下的教徒。那些鑲嵌在牆裡的手臂一條條揮舞擺動,一旦被它們抓住,就會被拖進牆中,與血肉山徹底融合。
在宮牆簇擁的中心,潛藏着維諾拉教會敬仰的王。
祂倒懸在半空之中,圓卵狀的腹部纏繞着無數條迷霧般的絲線,一道腹柄貫穿上下,剩下的八條節肢攀附在綿密幽深的網上,數以千計的畸變屍體被蛛絲緊絞着黏在網中,從他們胸口冒出的細線彙聚到突起的腹面上,編織出那巨大而詭谲的臉龐。
“啊啊!敬愛的王啊,我們贊頌您的慈悲!”
路遠寒聽到黑衣主教激動地叫喊起來,教徒們頓時匍匐在地,跪拜着空中那異常雄大的臃腫黑影。雖說是為了觐見神顔,但沒有人敢擡頭窺探祂的真容,而那蜘蛛般的外型,恐怕也隻是一種化身的體現。
随着巨口一吐,無數鬣狗大小的蜘蛛密密麻麻墜落在地上,如潮水般向着四周散去。快速爬行的聲音此起彼伏,回蕩在空曠的宮殿當中。
作為王的使者,每一隻蜘蛛都有自己尋找的目标。它們停在誰的面前,就意味着王的旨意降臨在誰身上,被選中的教徒無一不是滿臉喜悅,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賜。
路遠寒呼吸一頓,和一雙渾圓的眼睛對上視線。他看着那隻被絨毛覆蓋的蜘蛛從旁邊掠過,緩慢停在了白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