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寒月,風冽如冰。
群山之下,谷中的紫衣丫頭飛躍過千木林,乘着月色,喜不自勝地抱着銀白雪貂奔回含霜院。
群山之上,欺雪凝霜,一個極深極深的天然地穴中,一人一狼靜靜地躺于薄冰泥雪上,昏然無知。
夜黑風狂,濕泥冷雪,寒意浸骨,少年臉色蒼白地被凍醒了過來,裹着厚厚雪麾的單薄身子仍舊簌簌抖顫,輕瑟不止。睜開眼,便見雪白長絨,既是自己半倚着的白狼的皮毛,也是身上裹着的雪色長麾的厚絨。
端木若華也靠着縱白溫暖柔軟的腹部靜坐着,離他極近。
陰寒濕冷的地穴中,寒月在頂,四壁濕滑,稀稀落落的積雪零散而上,一眼望去足有數十丈之高,人、狼難上。
少年望着她,面色蒼白寂然,目光清澈恍惚。
“師父?”
他傾身向她,伸出清瘦凝白的手,不自覺間想拉扯她,隻是還未觸及,腿上因扯動而撕裂般疼。
下意識地低頭看去,原本猙獰的傷口已被撕下的白衣布條纏緊,隐約間雖疼得撕人,但有感已無了大礙。
“師父……?”少年再度擡頭看面前的人,長麾滑落,不覺間又是一陣瑟骨的冷。
白衣女子輕倚狼腹,盤腿端坐,從雙腿到周身,從指尖到面上,無不冷白如紙,森寒若冰。
少年眸子不由自主地微顫,緩緩移近,近身觸得她手上森冷寒意,不由得面色更白,再靠近,聞得她聲息極淺,綿長似無,果然已沉沉昏睡了。
硬撐着過來救他,卻還是敵不過山谷林野、這般的天寒地凍。
少年寂靜而怔然地望着她,靜默了許久,無一句話。
又過少許,才似醒神一般低頭拾起滑落的毛麾,展開披到了女子身上,而後伸手握住她冰一樣的雙手……頓一瞬,微用力,拉着她斜倚倒下,與他一起倚躺在昏睡的白狼腹上。
猶豫了一瞬,少年拉過長麾蓋在兩人身上,緊緊裹住。
山風獵獵如狂,一瞬間似在耳邊回響……
少年溫然的身子流轉輕柔暖意,于這寒天凍地中慰她一絲輕煦溫暖。
隻是再多時,難見其融。
月愈淡,夜愈深,他不由自主地睜開眼望向她,眼中惘然而懵懂,迷蒙而繁複,再未能阖上。
風凝,寒夜,遠處的山火輕蕩。
如他一夜喧嚣,又寂靜的心。
“小雲子!縱小白!師父!!”紫衣丫頭的喚聲凝上内力,一送幾裡,将地穴中的少年與白狼同時驚醒。
少年立時将女子扶靠在自己身上,向白狼示意。
寒月如絲,白狼仰首,凄然的長嘯從地穴中向外傳出,于寂靜無聲的黑夜中,震悚群山。
果不其然,已離此不遠的阿紫聽見,急縱而來,舉着火把看見端木若華留在地穴之上的白練,憂急難耐,立即将二人一狼從地穴中拉了出來。
山風獵響,夜深月寒,白狼負着少年,阿紫背着昏睡的人,疾馳飛縱,一齊奔回幽谷深處的含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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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出荊楚的一間客棧裡,藍蘇婉收到了阿紫連夜傳來的飛鴿傳書。
一旁葉綠葉見她面色頃刻白了,立時冷聲問道:“怎麼?”
藍蘇婉咽了下口水,心知阿紫心下懼怕才沒敢把傳書傳給大師姐,但還是不得不道:“師姐……師父出事了。”
官道上飛奔而過的兩匹駿馬,一藍一綠兩位少女面容都是極肅,雖說妍麗無雙,但裹在馬蹄飛揚的滾滾泥沙裡也實在叫人看不清楚。
幾日後二人歸谷,飛身便往院中飲竹居去。
一名灰頭土臉、頭發散亂不堪,衣服顔色依稀還能辯出是紫色的癡傻丫頭呆坐在端木若華寝居前。
兩人同時見得,心口一噎,葉綠葉愣了半晌,怒斥道:“你這像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