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荔看着樓下流出一大灘血迹,路過的人很快聚集在一起,但沒有人敢上前。
隔着防盜網,殷荔看着不清楚,她盡量往前探着身子,卻差點被樓下掉下來的東西砸到,砰的一聲,殷荔略微回縮了一下。
她這才發現,掉下來的是那盆向日葵,花盆四分五裂,向日葵被攔腰斬斷,圓形的花盤孤零零地滾落在旁邊,第九星球的向日葵并不叫向日葵,而是叫“逐主”,意思是主星的追随者。
殷荔想擡頭看,卻被防盜網擋住了視線,她什麼也沒看見,而樓下很快來了保安和其他穿着防護服的工作人員。
他們很快擡走了屍體,斑斑血迹也被迅速清洗幹淨,圍觀的人也慢慢離開了,一切都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第一人民醫院每年跳樓的人很多,為情所困,不想上班,不能忍受病痛的折磨等等各種各樣的原因,政府對第一人民醫院的跳樓有指标,隻要不超出範圍,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隻是死了一個人罷了,在醫院每一天都有人死,這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了。
殷荔心裡隻有一瞬間的觸動,緊接着她轉身,在衆多精神病不悅的目光中離開。
“你去哪了?”
殷荔剛回到病房,就看見了謝随琳,她穿着白大褂,坐在殷荔病床對面的椅子上,她的懸浮屏并沒有設置私密,殷荔看見她正在看文獻。
“太悶了,出去溜達了一圈。”殷荔回答。
“你的身體還在恢複階段,要好好修養。”
謝随琳看向殷荔,她一直是那樣溫柔的語氣,殷荔甚至覺得她是不是沒有生氣過,畢竟沒有讓人頭疼的小孩,她的人生會少了很多煩惱。
“還有什麼事嗎?”
殷荔開口,她在謝随琳身邊一直很不自在,有的時候,她甚至不敢和她對視,每次當她感覺到謝随琳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時,她就會佯裝看向别處。
“就是來看看你,殷荔,你好像很排斥我,方便問一下原因嗎?”謝随琳說話時喜歡專注地看向對方,這是一種體面人的尊重。
殷荔沒想到謝随琳會這麼直白的問她,殷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難道可以說你好像是她生理學上的母親,是她這個受精卵長成的胚胎最原始的供卵方嗎?
在第九星球,根本沒有母親和父親這個概率,隻有供卵方與供精體。
“你可能想多了,我隻是有點不适應現在的生活。”殷荔低下頭,沒有直視謝随琳。
“可是我的直覺一向很準。”謝随琳笑了一下,她眼角的紋路微微皺起,但很快捋平。
殷荔沉默了,而謝随琳站了起來,她徑直走到了殷荔的面前。
“不知道為什麼,我很熟悉你這雙眼睛,我好像在哪見過。”
她擡頭打算替殷荔整理一下揉皺的衣領,但她明顯感覺到殷荔顫了一下,謝随琳眼裡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恢複了平靜。
“眼睛由角膜,虹膜,瞳孔,還有晶狀體,玻璃體構成,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謝主任,我看誰的眼睛都一樣。”
殷荔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而謝随琳收回了手,她很淺地笑了一下。
“你對醫學的了解比我想象的多。”她向後退了一步,“可是每個人的眼神是不一樣的,我在你的眼裡好像看到了仇恨。”
“我不恨你。”
殷荔騰地站了起來,她怎麼可能會恨謝随琳,她隻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她,她隻是……
隻是有的時候會想,謝随琳有沒有在某一刻,會想起她,想起與她在一起的三年。
“謝主任,我很感激你,感激你給了我生命。”
不僅是第二次生命,還有第一次。
說完,殷荔就像洩了氣的足球一樣坐在病床上,她擡頭瞥了謝随琳一眼,然後又低下了頭。
殷荔覺得中央學校在入學時就應該格式化所有人三歲前的記憶,不然就直接剛生下來就抱走,現在簡直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你喜歡吃桂花餅幹嗎?”謝随琳突然問了一句。
“沒吃過。”殷荔搖頭。
“大概是十幾年前,一次下班,我路過中央學校,那條路上有幾棵年代很久的桂花樹,桂花全都開了,香氣很濃郁,當時有幾個學生拿着袋子摘桂花,他們想要做桂花餅幹。”謝随琳開口。
“有一個男孩摘多了,他遞給我一袋,還給了我一張食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