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漫在半空中的霧氣逐漸消散,遙遠的太陽慢慢飄到半空,作為政府懷古計劃中的一部分,稻城成為了吸引衆多居民遊玩的旅遊勝地,很多地方固執地保留一百年前特有的古樸感。稀稀拉拉的雨水伴随着霧氣的消散止住了。往日的街道車水馬龍人流不息,現在靜悄悄的,幾個模糊的人影晃蕩着。
失去雨水沖刷的血腥味随着時間的流逝變得濃郁,野獸的嘶吼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低沉而危險。奇異的非人生物光明正大地在大街上來來回回地行動,衣服的碎片虛虛地挂在肩頭,顯示出他們曾經為人的身份,充血的四肢,腐爛的面孔,病毒大規模爆發時已經到了早上,有不少喪屍被困在了正在行動的車裡,一下一下撞擊着車門。韓露記得一開始有開車途中失控的,直直撞上了路邊的建築,瞬間燒了起來,可惜在場根本沒有人能處理這件事。
是的,沒有人。
破碎的記憶片段難以提供任何幫助,韓露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她慢慢走到一輛損壞得不是特别嚴重的車旁邊,事故來得突然,把裡面的人擠壓成了不可思議的樣子。在碰撞到來前彈出的安全氣囊保護了他的生命,但病毒對死裡逃生的人毫無恻隐之心,被緊緊壓在駕駛座中間的喪屍不時發出含糊的吼叫,其中一條手臂在關節處斷裂,掉落到一旁,斷口流出青白色的膿液。
車載廣播艱難地發聲,滋滋作響,中央一台女主持的聲音支離破碎。
“請廣大市民群衆盡快趕往……滋滋……基地……災難短期内不會得……滋滋……滋滋。”
有喪屍路過這輛車,停住腳步,聽了幾秒鐘,陽光燦爛,僵硬泛紫的面孔依稀可見密密麻麻的血絲。
女主持用一句話給這段話做了收尾。“救援行動已經開始,請各位無法離開的居民待在家中,節約可用的水源與食物,并盡力向外發送信号,以下是專家給出的建議……”
接下來,廣播徹底模糊了,什麼都聽不清,韓露懷念地蹲着又細細聽了一會電流聲,仿佛這樣就離人類文明的腳步更近了。單從人類的角度,她可以清晰地解釋這樣的心情,人是生活在社群中的動物,唯有在群體中才能更準确地認清自己。她面前的道路接近坍塌,刹不住的車一輛碰一輛,制造了慘烈的追尾事件,火焰燃燒着,喪屍和人一起在裡面嚎叫,對此,韓露的心情毫無波動,她慢吞吞地邁開步子,搖搖晃晃地走到前面那個哥們身邊。
“嗨?”韓露有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回應她的是一聲低低的嘶吼:“吼……”
衣着不雅的哥們臉色充血膚色青白,青色的液體從身上的傷口緩緩流出,黏糊糊濕答答,看着格外惡心。他拖着步子往前走,對韓露的聲音置之不理。韓露考慮要不要換個好相處的喪屍接觸,可是篩選也太麻煩了,她跟了上去。
“所以我們是變成喪屍了。”韓露忍不住感慨,“你能想到有這一天嗎,話說回來和電影裡有區别嗎。”她遲疑了一會,想起自己看過為數不多的喪屍片,“我們是不是要吃人肉啊。那是不是太殘暴了。你能習慣?”
“吼。”哥們繼續發出嚎叫。
“這可真是難得啊,哈哈。”
最後兩聲尬笑沒出口,哥們離開了,速度快得像捕捉獵物的貓。它尖銳的叫聲震響了天空,徒留韓露站在原地,一隻喪屍無助地站在空無一人的前鬧市上,尴尬地左顧右盼。
細數韓露前十九年人生,正常地被媽媽生出來、正常地上學、正常地活着,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喜歡女孩子,緊張局促不安,很快就在自我安慰自我鼓勵下平靜了:大不了一輩子不說,能做個朋友就很好了。秉持着這樣的态度,韓露一直維持着深櫃狀态,暗戀對象毫無所覺。其他基本就是稻城平均水平。
她本以為自己會按部就班地畢業,找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如果有可能的話,自然也可以與暗戀對象發展下其他關系,沒可能就默默暗戀,單身一輩子。
指甲堅硬而細長,輕輕松松就可以劃破路邊的轎車,韓露甩甩手,歎了口氣,決定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在街上濃重的火星味、爛肉味、血腥味之中,她嗅到了一種清甜的香氣,隔壁蛋糕店裡散發出的那種純粹的蛋糕香氣、薄荷的味道,一縷一縷鑽進鼻腔中。
喪屍群朝着香味的來源奔過去。
動物索求的本能是維持身體機能的食物,韓露一邊慢吞吞地跟上去,一邊腦子裡不着邊際地胡思亂想,喪屍吃什麼東西啊……啊,人肉。
屍群按照固定的規律向前湧動,韓露情不自禁地頓住腳步,她的意識尚且沒有适應自己已是喪屍的現實,身體則催促她趕快向前,迫切想要進食:吞咽、獲得飽腹感。映入韓露眼簾的是一件已經接近被撕扯成碎片的衣服,它挂在車把手上,碎肉血迹糊在上面,無端猙獰。車輛停在喪屍群的中央,又或者是喪屍群将它圍了起來,無論事實如此,一個男人正蹲在轎車的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