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的喪屍并不發出其他地方那樣強烈的低吼聲,隻是連續不斷地往車窗上撞。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發紅的眼睛死死盯着車窗内的人,腐爛的眼眶中黑洞洞的,眼珠半拉拉在臉頰上,仿佛有掉下來的可能性。脆弱的□□被撞得稀碎,其中有幾個喪屍的手臂竟然直直地飛了出去,落到地上時還在細微地顫動。
說實在話,鄭峰也不是故意把車開成這樣的,他隻是個普通人,喪屍一隻隻撲上來了,現在恐慌席卷了大腦,也沒法考慮它們把車撞爛的可能性了,再多的錢也得有命花不是。刹那,他油門一下踩到底,沖着前方飛馳而去。頭發遮擋住了羅藤的表情,韓露看不到羅藤具體的情況,但她捕捉到了從對方身上溢散出來的微妙的同類氣息。
近乎下意識的,韓露握住内側車門的門把,随時準備破門而出,她想要确認一件事。
“你想讓我做什麼?”
“這一切都是因為一棵樹。可以說它鍊接了整個海市的植物。”羅藤頓了頓,韓露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他還是努力調動面部肌肉做出了一副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真誠的模樣,唇角勉強勾起,猶如某古早動畫片裡某個不會笑的角色,“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砍掉那棵變異樹。”
“把你的故事講完。”韓露說,“我再考慮要不要幫你。”
真奇怪,越到這種時候,韓露反而覺得自己腦子轉得更快,思考也比之前更加清晰。就像體内的某種東西被激活了,正在快速地運轉着。羅藤的氣味隐隐落入下風。沒聽到羅藤的回答,她對着後視鏡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知道羅藤一定能看見。
停了幾秒鐘後,羅藤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我的朋友才發現他已經與人類截然不同,非常地害怕與無措,他希望自己的家人接納他,但是他們給予的回應隻有害怕,”羅藤頓了頓,眼中浮現出了濃烈的困擾與迷茫,“他們大喊大叫,說他是從墳墓裡跑出來的怪物。說他已經不是人了,應該去死才對。”
“隻有他的奶奶願意接受他。但我的朋友知道她也是要離開的,因為普通人不能在那座城市久待。可以說,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喪屍。”
“可是,當人類發生變異、動物發生變異的時候,植物也在變異。終于,在家人們預備離開的時候,發生了相當悲慘的事。”羅藤的語調低沉了下去,“種在綠化帶裡的草吃掉了他們。”
鄭峰不由得望向了車窗外的綠化帶,外面一切正常,可聽着羅藤的話,仿佛這正常之下隐藏着某種相當恐怖的東西,就像深水的漩渦,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把人卷入其中。
他總覺得羅藤和韓露似乎正在打什麼啞謎,卻不敢真的用心去聽,怕聽見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什麼變成怪物的他的朋友,什麼植物變異,大概就是年輕人講講故事吧……哈哈,懷着這樣自我欺騙的心情,鄭峰假裝自己耳朵聾了眼睛隻能看路面,完全不敢開口說話。
“他發現,已經不是人的自己,也被變異的植物控制了,變成了植物的一部分,可是他是人啊,怎麼能接受這樣的結局——甚至不如像奶奶那樣,和奶奶一起死去呢。”羅藤說到這裡,語氣也嚴肅起來,“所以,韓露小姐,幫我拯救這座城市,解救我的朋友吧。”
韓露眨眨眼睛,沒在意鄭峰的狀态,更沒在意羅藤突然發的神經(确切地說她已經習慣對方突然冒出來的中二發言)而是抓住羅藤話語中的關鍵點,道:“你想說海市的一切是植物變異導緻的?”
她大學學的不是生物相關專業,高中時期理科更是非常差勁,所以完全不知道羅藤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度,隻能盡力從對方的表情來判斷。
“有一種真菌。”羅藤這次沒有賣關子,簡單解釋道,“它們在樹木與樹木之間建立聯系,能鍊接起一整片森林内完全不同的植物,讓它們能交換養分。現在,海市的地底全是這種真菌。”
“那你帶他來幹嘛?”韓露暗暗指指鄭峰,羅藤頓了頓,慢慢回過頭,眼神裡滿滿是真摯的疑惑,好像真的不理解韓露的話:“你不知道嗎,韓露小姐?”
我們不是喪屍嗎,這還需要問?羅藤的眼睛裡明晃晃的是這個問句。
他沉吟片刻:“那棵樹的本體藏的非常深,我需要一些東西把它引出來。但是你放心,韓露小姐,我不會用你來做這些事的。”
“其他‘人類’可以,是嗎。”韓露把人類兩個字咬的很重,或許是關心則亂,她盯着車窗外的喪屍,“假設我幫你砍掉那棵樹,這些失去控制的喪屍會怎麼辦?”
“或許會一窩蜂地沖出去吃人吧。”羅藤的語氣很輕松,“不過我們不需要擔心這些吧。”
他用了我們兩個字。韓露的腦子裡卻浮現了簡霂的身影,天意廣場内不管是普通人還是異能者恐怕都接受不了這種襲擊吧,更何況……
如果沒有簡霂在的話,可能韓露簡簡單單就會相信羅藤的話,可是簡霂仍在這座城市,韓露不由得謹慎了許多,腦海中不斷推敲羅藤話中的漏洞。
車外的喪屍依然發出吼叫,聲音震耳欲聾,就在這嘈雜中,韓露的表情反而愈發平靜,尚且帶着嬰兒肥的臉上竟然是一種異樣的冷峻,如同高位者那樣天然的高高在上。她自己感知不到,羅藤卻能清晰地察覺到對方施加的影響,心中不由得多了幾分好奇。
韓露話音未落,一隻喪屍已經撲到了車上,手掌緊緊抓住車把,黑漆漆的眼白裡鑲嵌着無神的眼珠。
最後一個問題,格外直白。“如果不是你控制的,這些喪屍為什麼會随着你的話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