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伶陽夏季炎熱非常，坐在這大巴車内就感覺到異常悶熱。即便将窗戶打開之後，還是不能夠将那種烘烤的皮革味道驅散幹淨。

沈秋嶼抑制胃裡那種翻江倒海的感受，整個颠簸的路程，他抱着自己的行李包全程沒有睜開過眼睛。終于能夠感覺到大巴車停了，人們擁擠着從這地方下車，他并沒有着急下去，而是想要等人都走完了不用擁擠。

這個時候，他聽到車窗外面有人喊了一聲：“你好！你好！”

原本沈秋嶼以為這不是在和自己說話，但是那聲音一直就在自己的耳邊，好像就是對着自己所在的窗戶喊的。他就隻能睜開眼睛看來，看見在外面仰着頭看着他的一個年輕青年。

看起來年紀和他相仿，皮膚曬得呈現麥色，濃眉俊眼，頭發有點長了，劉海能夠遮擋住眼睛。擡頭的這個間隙，劉海微微散開，倒是能夠看清楚這雙澄淨明亮的眼睛。他看見沈秋嶼看他了，似乎很高興，随即笑着說道：“你是沈秋嶼吧？”

沈秋嶼略微愕然地看着他。但這種神态在沈秋嶼的臉上并不明顯。先不說他臉上本來就表情少，再加上現在他暈車暈得厲害，也沒力氣擺什麼表情，也就是看起來這樣面無表情地看着外面的青年。

對面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開心地笑着，他說道：“我是蔣翊，你媽媽和我媽媽在我家打牌呢。說是讓我來接你回去。”他将手扒拉在窗戶處，歪着頭想了一會兒，“你媽媽——你媽媽是叫沉月吧，我聽見我媽這樣喊的。”

聽到自己媽媽的名字，沈秋嶼再一次将目光落到蔣翊的身上去。蔣翊從外面伸手進來，他說：“把包給我吧，看着挺重的。”

現在沈秋嶼确實有些難受得沒有什麼力氣了，隻能先将手中的包從窗戶口遞給蔣翊。沈秋嶼對他說了一句：“謝謝。”聲音沉沉漠然，卻又清雅動聽。

蔣翊一點都不吝啬自己的誇贊，他說道：“嗳，你說話聲音真好聽。”這邊沈秋嶼沒來得及回答他什麼，因為他正站起身下車。那邊蔣翊已經跑到車門口來了，又對沈秋嶼說了一聲：“你好啊。”

沈秋嶼怔愣了一下，沒想到這蔣翊性格還挺熱情，于是面對這一次的問候，他也點了點頭說：“你好。”

蔣翊說：“我家不遠的。往前面走就是了。你媽媽本來就是來等你，因為我家離鎮口近，就先在我家待了一會兒。沒想到和我媽媽打牌打入迷了。”他說着，帶着沈秋嶼從這條路過去。

道路兩側都是青磚瓦礫建造的房屋，家家緊挨在一處，腳底下的青石闆路縫隙當中溢出幾抹青綠色的苔藓。這幾天天氣變熱，這漂亮的苔藓恐怕活不了幾天。

沈秋嶼盯着腳底的苔藓有些出神，耳邊也是蔣翊那不停地說話聲。好像從剛才他們見面，蔣翊就沒有停下來過。

“你這氣質真是不一樣，一看就是縣城裡來的。和你媽媽一樣，就是那種感覺說不出來，你懂吧。反正和我這種毛頭小子就是不一樣。你看，往前看那棵大榕樹下面就是我家了。是距離得很近是吧。哎呀是誰家的狗在我家曬的玉米棒上拉了屎——二寶！二寶！是不是你家的狗！”蔣翊忽然對着路上一戶人家的二樓喊了一聲。

一個胖墩打開窗戶喊了一聲：“蔣翊，别啥都賴我家旺财。它在我這呢。”說着兩隻手舉起一隻小黃狗來。小狗立着耳朵，神情懵懂，随後汪汪叫了兩聲。又被重新抱回去了。

蔣翊又對着那窗戶說道：“除了你家旺财，這附近哪裡會有狗。快出來讓我興師問罪！”

回答蔣翊的是一聲關窗戶的聲響。“嘭”的一聲。蔣翊的嗓門還是夠大的，本來就在家門口了，他媽媽顯然嗓門更大，喊了一聲：“蔣翊！快把小秋帶進來！不要在外面吵吵嚷嚷的。”聽他媽媽這嗓音，就知道蔣翊完全是遺傳他媽媽的。

聽到白海岚這樣的聲音，蔣翊哪裡還敢耽擱，直接一把拽着沈秋嶼就進門去了。

裡面打牌正打得火熱。幾個鎮裡比較熟稔的婦女們聚攏在一起，因為天氣炎熱，穿着涼衫，拿着蒲扇，一邊扇一邊打。還唠着八卦。

蔣翊帶人進去的時候，就聽見她們又在說河東的那兩口子了。這些話蔣翊聽得耳朵都起繭了，對這些根本就不在意，隻是帶着沈秋嶼偷偷想要穿過堂屋，先躲一下清靜。哪裡知道白海岚眼睛厲害得很，一眼就瞧見蔣翊了。直接說了一句：“幹什麼去呢。”

蔣翊說：“帶着人去躲一下清靜。”

“怎麼你這小兔崽子嫌我吵了？我能吵得過你。你将小秋帶過來不讓人家媽媽看看？快過來，小秋，讓你媽媽看看。沉月，别看你那牌了，再看都看不出一朵花來。你兒子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