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過程并不如想象中的和諧。
蔣翊本來以為,他們能夠坐上同一輛車,最起碼還真的能夠像個陌生人談一談别的事情。比如關于這起案件,但實際上,他們同時在這擁擠狹窄的空間裡,好像氣氛沒有剛才那麼好了。
于是原本要說的話,也全都凝滞在自己的咽喉當中,這一路過去,隻留下沉默。還有那不斷擊打在車窗上沉悶的雨聲。
一路無話。
他們很快就到了協名律師事務所。他看見沈秋嶼繼續默然地撐起傘,朝事務所走過去。現在的蔣翊什麼都不能做,就隻是歎了一口氣。好像現在的沈秋嶼,比以前更加難以交流了。
如果以前的沈秋嶼,隻是不擅長交流,那麼現在的沈秋嶼,仿佛将自己的包裹在一層濃厚可怕的陰翳裡。完全不能夠透過這層陰翳,窺視到沈秋嶼最本真的模樣。
而當年的沈秋嶼,卻不是這樣的——
沈秋嶼的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合身規整的白襯衫。這是許沉月給他準備的。說是今天去伶陽一中上學的第一天,需要給同學們好印象。
她在說這件事的時候,在幫沈秋嶼整理衣襟,想到什麼,她歎了口氣說道:“隻是可惜,小蔣是理科班的,你呢,你之前也學文學了一年了。不過也還好,他是七班的,你是八班,以後也好交朋友。”
沈秋嶼安靜聽着母親的話,聽到這裡的時候,他重複了最後的三個字:“交朋友?”他的語氣中有一種很輕淡的疑惑。
許沉月摸了摸沈秋嶼的腦袋,她輕聲說:“這裡已經不是那裡了,你不用擔心。也沒有人認識你了,小蔣是個活潑好動的孩子,他能夠帶你交很多的朋友的。”
沈秋嶼緘默起來,并沒有說話。在許沉月看不見的角落裡,他的那隻緊緊攥住了書包帶子,嘴唇有些緊抿,然而他已經轉頭過去,不會被任何人察覺到。許沉月說想要來送他來上學,被沈秋嶼拒絕了。
他慢慢走在這條道路上,感受迎面吹來的風。現在時間還早,但天空已經大亮,這是夏日獨特的體驗。明亮的陽光照射在沈秋嶼的身上,前面的日光照射有些晃眼。隻是走了這麼一會兒,他就有點熱了。
他的手松了松領口,他覺得他不應該穿這身衣服出來的。
身旁竄過去幾個騎自行車的少年,帶來一股還算帶着涼意的微風。他們都笑鬧着,聲音已經逐漸遠去,已經聽不清他們說的是什麼。隻是笑聲依舊不斷。随後他聽到一聲“卡拉卡拉”的聲響,像是陳舊的齒輪在費力地繼續工作。
這吸引了沈秋嶼的注意力,他轉頭看了一眼,看見蔣翊騎着一輛女式老舊自行車正困難地爬坡。當沈秋嶼的臉轉過去時,蔣翊也看清楚了他的臉,他舒展了眉,對沈秋嶼熱情地說道:“你今天來上學啊?”
他不再用那老舊的自行車爬坡了,而是直接從車上下來,推着自行車來到沈秋嶼的身邊。自從上次他接沈秋嶼去家裡之後,沈秋嶼這是第二次見到他。他還是沒有什麼變化,俊氣的眉眼沾染着晨陽的明亮。
“你是哪個班的?”
“八班。”
“你是文科班啊,我還以為你學理科呢。看起來很會物理化學的樣子。不過你在我隔壁班,我可以随時找你玩啊。”
兩個人已經将這一段坡給爬完了,蔣翊推着車站在坡頂,他和沈秋嶼說道:“你上來吧。我帶你過去。還有一段路呢。按照你這速度恐怕遲到都走不到。”
他拍了拍自行車的後座,大約是見沈秋嶼有些猶豫和沉寂,他一把抓住沈秋嶼的手腕,将沈秋嶼直接拉過來,“你坐啊,你坐下。我帶你過去。我做了這件好事,還要去我媽那裡領賞呢。我媽要是不信,還需要你給我作證呢。”
于是沈秋嶼就坐在這後座上了。後面的座位有點矮,蔣翊迎着陽光騎車,開始有些熾熱的陽光全數鋪射到了蔣翊的身上去,他的影子将沈秋嶼籠罩。那種灼熱刺眼的陽光,也就完全被遮擋,隻隐約照射得到他的四肢。
應該是因為多載了一個人,讓蔣翊有些吃力,很快就能夠聽聞到他有些沉重的呼吸聲,不過這也根本沒有難倒蔣翊,倒反他看起來還挺高興的。他一邊騎還要和沈秋嶼聊天。一旦有什麼問題,沈秋嶼都會回答,隻是他很難将話題延續下去。
不過在蔣翊這裡,這根本不算什麼難題,蔣翊一張口,就能夠自然地将話題繼續延續。所以這一路上,還不算冷清。
蔣翊帶着沈秋嶼進學校,還帶着沈秋嶼認了一下路,告訴沈秋嶼小賣鋪在哪,廁所在哪,教學樓是哪幾棟等等。沈秋嶼跟在他的身邊,目光頻頻往他的身上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