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沒有發現所謂的屍體，幸而他們也沒有認為沈秋嶼和蔣翊在報假警，隻是安撫了他們的情緒并且讓他們做了畫像之後，分别送他們回家了。

蔣翊和白海岚簡單地說了這件事，白海岚也沒有提蔣翊撿蘑菇的事情，她掌心的紋路蹭過蔣翊發燙的耳後，指腹殘留着溫暖的氣息，她輕柔地摸了摸蔣翊的腦袋。

這時白海岚的神色比任何時候都要溫柔，她隻說：“沒事，沒事，回來就好。”

當時的蔣翊很奇怪為什麼媽媽會這麼溫柔，但這難得的溫柔也确實讓蔣翊很享受，他心中還留有的幾分恐懼和慌亂也就此消失不見。

後來蔣翊長大了一點才知道，白海岚其實那個時候就想到了，當他們發現那具屍體時，兇手可能在山上。不知道是躲在某片角落裡看着他們，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折返回來。想通這件事時，蔣翊也開始有點後怕，也慶幸當時他們沒有讓任何一個人守在原地。

然而這個時候的蔣翊其實還很單純、天真，情緒去得很快，來得也很快。

躺在床上時，在這窗簾被風吹得輕晃，幽暗的黑夜裡，他總是時不時想起那蒼白的肌膚，和那鼻腔裡揮之不去的鐵鏽混着腐葉味般快要面目全非的臉。

閉上眼睛，就會看見那具屍體從泥土裡緩緩爬出來，泥土簌簌落在屍體腳邊，腐爛的指尖勾住他的褲腳時發出指甲刮擦塑料的刺啦聲，抓着他的腳腕說：“為什麼不幫幫我……為什麼不幫幫我……”

蔣翊完全無法入睡。

現在天色已經很晚了，外面都沒有路燈，蔣翊卻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拿着手電筒就去找沈秋嶼。周圍黑漆漆的，空氣裡浮動着潮濕的青草腥，褲腿被路邊狗尾草劃得發癢，也帶着雨季特有的陰冷潮濕，越發讓蔣翊感覺到害怕。

可是在這黑暗的道路上，他想到隻要義無反顧地往前走，就能夠見到沈秋嶼，就繼續咬牙走了下去。

他一開始迫使自己不要胡思亂想，還算冷靜，但是越到後面，他莫名覺得這條熟悉的路很漫長，心裡慌亂起來，手電筒的金屬外殼被掌心的汗浸得發黏，光束掃過搖晃的電線杆時，影子在路面上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怪物。

手電筒的光束也左搖右晃，他快速地跑起來，終于氣喘籲籲地敲響了沈秋嶼卧室的窗戶。

他生怕沈秋嶼睡着了沒聽見，他也覺得再在外面多待一秒鐘，就會被身後那無名可怕的惡鬼吃掉，于是他又敲了敲。

沈秋嶼很快就來開窗了，借着屋内有些昏暗的燈光，能夠看見眼前的蔣翊很狼狽：他大喘着氣，衣服亂七八糟的，一雙慌亂而又驚恐的眼睛看着沈秋嶼。

沈秋嶼把窗戶打開，蔣翊就迫不及待地爬了進來。沈秋嶼展開雙臂，蔣翊就鑽入了沈秋嶼的懷裡，他的膝蓋磕在窗台邊緣發出悶響，大腿肌肉還在因奔跑而抽搐。

他完全腿軟一樣挂在沈秋嶼的身上。

蔣翊說：“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嗚嗚嗚嗚……”尾音帶着哭腔顫抖，喉結在頸間急促滾動。

聽到他那有點哽咽的尾音，沈秋嶼稍微探頭過去，去看蔣翊現在的情況。蔣翊隻是面露痛苦之色，并沒有真正地哭。沈秋嶼這才松了一口氣，他手掌順着蔣翊後頸的碎發輕輕下壓，指腹觸到後頸凸起的脊椎骨，輕輕拍了拍蔣翊的脊背，對他說：“沒事了，沒事了。”

蔣翊緊緊抱着沈秋嶼，看着眼前沈秋嶼臉上這還顯得有些鎮靜的神色，就對他說：“你一點都不害怕嗎？”鼻尖蹭過沈秋嶼鎖骨，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肥皂清。

沈秋嶼點了點頭說：“害怕啊。”

他想要去關窗戶，夜風卷灌進來，吹得書桌上的試卷嘩啦啦翻動，夜風涼飕飕地吹拂進來，會讓人更加感受到一種陰冷的氣息。

可是蔣翊牢牢地挂在他的身上，也就隻能帶着蔣翊一起走向窗邊。蔣翊跟着他的腳步，陪着他去關窗戶，他緊緊地盯着沈秋嶼的臉說道：“可是你的臉上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情緒。你不會是騙我的吧。”他拇指和食指捏住沈秋嶼的耳垂，指腹感受到耳垂上細微的絨毛，還掐了掐沈秋嶼的臉。

沈秋嶼笑着說：“害怕就要表露出來嗎？我在心裡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