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阙又往羽嘉膝頭靠了靠,糯着嗓子道:“不嘛,我不起,我就要貼着神君。”
羽嘉隻搖了搖頭,便也由着她。
“為何突然要學劍術了?”她問。
千阙仰頭望了眼酐戰正歡的老頭和栩無離:“我以前隻知道仙術厲害,卻不知神仙打架也這般威風!想我落入禁林那日,施不出仙法,被蜘蛛追、被蟒蛇吓、還被猴子敲打,若是會些功夫的話定然不會那樣凄慘。所以我也要學習劍術,也變成厲害的神仙。”
“老頭的九須棍不好嗎?為何選了劍術?”羽嘉指尖勾着千阙垂落手邊的發絲問道。
“嗯~”千阙面上一紅,竟有些扭捏起來,許久才緩聲道:“因為神君也是用劍啊,我想和神君一樣,仙澤一樣,武器一樣,什麼都想和神君一樣。”
千阙沉思了片刻又補充道:“而且十八般武藝我最喜歡劍術了,若是不做神仙的話,我倒是很願意做個女俠,像戲本子那樣,一人一劍,呃,不,是兩人兩劍,闖蕩江湖、行俠仗義。”千阙說完沖羽嘉展顔一笑,又乖巧的俯在她膝頭。
俠女?往事如調皮的小魚,猝然躍出水面,在人心口驚起一番漣漪。
羽嘉輕笑,指尖撚着千阙的發絲,前塵往事、此情此情如發絲般兜兜轉轉繞了一圈又一圈。
千阙等了許久不見羽嘉開口,又輕聲的、試探的問道:“神君答應教我劍法,可是要收我做徒弟嗎?”心口砰砰跳着,小心思不覺間悄悄從心口爬出,躍然于眉眼之上,一時間竟難以掩藏。
倒不是不願親自教她,隻是羽嘉的劍是上古的血海裡浸潤過的,劍出斬魄,劍落飲魂,亦正亦邪,殺氣過重,實在是不适合千阙。
可看着千阙期待雀躍的模樣,羽嘉又不忍讓她失望,将指尖自發圈中退了出來,輕抵在千阙的額頭打着圈,許久才道:“讓栩無離教你可好。”
“神君不教我嗎?”千阙果然有些失望,直了身子,眸子似要沖破眼中的迷霧,定定的望着羽嘉問道。
她一向敢于這樣直視她。
“栩無離的劍法你看了三日,應當知曉她的能耐。她自幼便癡心劍道,本君也曾指點一二,練緻今日,不僅劍術爐火純青無人能及,劍道亦是入了至深至極之境。她隻是看起來陰鸷孤傲了些,實則是清風霁月、舒闊端正的人。她劍風淩烈霸道卻不失君子之風,她教你,很合适,本君也很放心。”羽嘉緩緩的、耐心的沖千阙解釋着,目光似是馭了春風,掃在千阙面上,清風撫過,又直直吹入心口。
看千阙不說話,羽嘉眼中笑意閃過,又補充道:“離的太遠你看不真切,栩無離的佩劍不器,劍身瑩潤通透,與日月同色,漂亮極了,你肯定喜歡。”
千阙擡眸看了看天上的白光,又望向羽嘉,咬了咬下唇才開口道:“我還不曾見過神君的佩劍和神君的劍法。”說完耍起孩子脾氣來,食指的指尖勾着羽嘉玉佩的流蘇劃圈。
“栩無離曾在本君劍下挺過百招,你若學的好,亦可來找本君一戰,屆時自然就看到了。”
羽嘉親自教的千阙下棋,最是知曉她骨子裡的倔強,她是個慕強更好強姑娘。
就拿下棋來說,兩百年間,她雖不曾赢過,卻從不自憐自棄,反倒愈挫愈勇,一棋一子間不斷提升。
與其縱着她、哄着她,倒不如平等視之,給她尊重和激勵。
下棋如此,學劍亦如此。
千阙眸間迷霧散去,如晨露般清澈,雪光映照之下更顯得透亮極了。
她眉眼彎彎、嘴角上揚,神采奕奕的望着羽嘉,欣喜溢于言表。
她的神君大人沒有把她當成孩子般哄着,也沒有把她當成徒弟般教導,更不曾因為身份和實力的懸殊将她視為弱小。
她平等的視她為對手,耐心的等着她變強大,等着她來挑戰。
下棋如此,學劍亦如此。
千阙心口起起伏伏,有些幽微複雜的情愫在逐漸升騰和明朗。
仿佛要摘一顆遙不可及的星辰,既無希望,又無邊際,可是星星同意了。那誘人的幸福感深邃又綿長,狂亂又内斂,一時間千阙心口流過萬千情緒。
“神君等着就是了,不管是一千年還是一萬年,哪怕是十萬年,我也一定要接下神君一百招。”
劍都不曾摸過的千阙,鬥志昂揚、大放厥詞。
鬥志昂揚的是她珍貴的倔強與堅持,我要走向你,無論艱難險阻。
大放厥詞的是千年萬年的承諾,我要陪伴你,任憑時光考驗。
這般微妙的默契未在話語間言明,卻在的茶壺裡沸騰,在茶葉間翻騰,在茶香中升騰,飲上一杯,唇齒留香,沁人心脾。
羽嘉緩緩啟唇,輕抿了口茶,似是在說,我等你。
“嗯。”
是千阙聽到的,屬于她的一字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