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等到步兵登上城牆,拉開城門,整個東門空空蕩蕩,竟無一羽林衛,安靜得近乎詭異。
“浪費小爺的吆喝!”
武煊率兩千騎兵長驅直入,一邊命探子去探查是否有伏兵,一邊揚鞭策馬、直奔朱明院而去。
同一時刻,百官正從明德門魚貫走向大慶殿。
元晞行至距離城門前空地尚有千步時,突然勒馬止步,嘬嘴發出三聲尖銳細長的唿哨。整條街的店鋪齊齊轟鳴,馬嘶人沸,上百匹高頭大馬沖倒店鋪的木大門飛馳而出,馬背上各有一名輕甲騎士,在他身後迅速集結為整齊三列。
他玄色的披風在晨風中拂動,高舉右臂,向前、決然一揮。
數百輕騎如弩箭離弦,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疾馳沖過明德門、宣政門、大慶門,而後勒馬站定,腰刀出鞘,沖進正面迎來的侍衛方陣。
瑟瑟秋風吹過庭院,枯葉在梨樹下紛紛揚揚,地上鋪了柔柔一層金黃。
“許是要下雨了”,馮姮仰頭看向天空,陽光從并不密集的烏雲縫隙透出來,好似千萬金色利劍,“也未必,陰晴不定。”
身邊傳來宮婢的請示:“娘娘,秋高天寒,不如移駕屋内?”
嗓音是她從未聽過的柔媚,她不禁瞥了那宮女一眼。
另一名宮婢已扶起她,緩緩點了點頭。
馮姮心頭一震,忙跟随宮婢進了屋内。果然見簾幕拂動,影影綽綽現出阿七的身影,一把拉住她就往後門跑。
“娘娘跟我走,咱們往北進後苑,從朔方門出去。”
“不可将追兵引至後苑”,馮姮斷然拒絕,扯回阿七,“多年情分,你可願最後再幫本宮一次?”
阿七愣怔,心頭湧起不祥預感,卻依然堅定地說:“凡娘娘所求,阿七定無不從。”
“锵锵锵”鐵靴奔跑踏地聲由遠及近,轉瞬之間已擴散開來,正将景和殿團團圍住。
天璇天玑着急:“再不走就走不掉了。”拔劍往外殺去。
羽箭如雨,奪奪奪不絕于耳,全都釘入門口三尺之地,将她們生生逼了回來。
“朝會将始,娘娘不去大慶殿垂簾聽政,卻是要移駕何處?”刀戟叢林、寒光森然,一身玄鐵重甲的中年男子單膝跪在階下,聲線森寒,“臣裴彥,特來護送娘娘上朝。”
阿七感覺緊握自己的那隻手松了,馮姮像是長舒了口氣,慢條斯理整了整衣袍,淡淡一笑,高視闊步走出殿門,朗聲道:“本宮要以太後之尊,死于大慶殿之上、衆臣之前。阿七,你可聽清了?”
卻輕擡右手,撫上左臂那截木制的義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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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慶殿已亂成一鍋粥,百名内衛将元琤緊緊護在中間,衛尉正從後殿、大慶門、東西掖門源源不斷湧入,一部分将群臣圈在殿中護衛起來,一部分彎弓引弦,流矢如雨射向元晞所率百人精兵。
元晞身中兩箭,均不在要害,長刀卷刃、磕斷了不知多少把,索性一躍而起、穩穩站到地面上,搶過一把三十斤重戟,雙手緊握奮力掄出,橫掃千軍。
此時,羽林衛從宮北朔方門進,經長義閣,穿過安祐門,再轉東金台門,借直道向東永慶門疾馳而去。甫一出東永慶門立即向西轉去,沖入大慶門,為首的老将高聲呼喊:“老夫崔久安來助大殿下一臂之力!”
明德門外馬嘶如沸,遙遙隻見元旻與武煊身披輕甲,率兩千騎兵,如洶湧的激流、直直沖撞過來。
侍衛駭得魂飛魄散,忙一擁而上,推着明德、宣政共四扇門重重阖上,落上門栓、用銅汁澆死,大慶門因兵荒馬亂已無法合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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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姮四人被長刀短劍挾持着,從景和宮正殿走出,過勤政殿、上書房,出垂拱門,走上那條從正東至正西、分隔前殿與後宮的春秋道。再順春秋道東行數步,轉向往南,走向大慶殿後殿。
驚變陡生。
後殿門上那堅不可摧的牌匾轟然墜落,直直砸向走在前頭的裴彥。裴彥一驚,倒退數步躲開,忽覺脖頸一涼,鋪天蓋地的血色糊住了雙眼。
電光火石間,石階下一直低眉垂眼侍立的宦官,突然原地彈跳而起,雙手掄刀,重重斬下,再一腳踹起,手一撈。
“逆賊裴彥已伏誅,爾等棄械可從輕處罰!”開陽拎着裴彥頭顱,走上台階,高高舉起。
侍衛中有人驚慌失措,立即丢下刀兵,卻仍有二三十人眼神一冷,齊齊揮刀斬向馮姮。
阿七使了個眼色,就勢将馮姮一推,天璇天玑一人一邊拉起馮姮沖向前殿。
而她霍然回身,面向追來的侍衛,長鞭和軟劍如兩條毒蛇交錯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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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慶殿内,朝中衆臣連滾帶爬蜷作幾堆,内衛與衛尉圍成一圈将他們護在中央。順着螭陛往上看,王座居高臨下,一圈内衛刀尖朝外,将元琤密不透風護在其中。
蜷作幾堆的群臣中,忽然有一人霍然起身,站得端正筆直、像一尊山嶽,他目光冷峻、緩緩掃視過群臣。
旋即一瞬不瞬盯住高高螭陛之上的元琤,揚聲高呼:“臣襄侯元璟,昭王之胞弟,受昭王陛下囑托宣此遺诏,衆臣聽诏!”
元琤大驚,失聲怒吼:“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