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徽和令狐昶步入客房時,映入眼簾的是七七,她打着飽嗝,正忙碌地整理着桌上所剩無幾的早膳,眼中閃爍着淚光,似乎滿腹委屈卻不敢向公子傾訴,而那位“罪魁禍首”卻悠然自得地坐在窗邊品茶。
瞥見王徽和令狐昶的到來,七七迅速地收拾好茶桌,向他們行了一禮,聲音低沉而恭敬:“七七這就去準備茶水。”随即提着食盒悄然退下。
白昭琰向王徽和令狐昶輕輕點頭,面帶微笑:“幼安、德聽,不必客氣,快坐吧。”
“謝公子。”兩人作揖,随後分别落座于茶桌兩側。
三人間的深厚關系超越了俗套禮節,王徽與令狐昶交換了一個眼神,便直接切入正題:“公子,您之前吩咐的事情,我已經去辦了,調查了醉月樓周邊的所有街道。”王徽稍作停頓,語氣中帶着一絲猶豫,“但目前尚未發現任何線索。”
白昭琰微微颔首,王徽的彙報并未出乎他的預料,但這并未能消除他的疑慮。相反,小桑村的經曆使他更加笃定,那夜的黑暗中必有他人窺伺,而現在找不到任何線索,反而無聲地證明了他們的存在!
——欲蓋彌彰,不過如此。
“那醉月樓呢?可有消息?”白昭琰進一步詢問。
無需白昭琰多言,王徽早已對醉月樓進行了深入調查:“醉月樓的底細也查過了,這類酒樓遍布中州,其總部就位于帝都天啟,這武平縣醉月樓的老闆乃是秋昉……”
“秋昉?秋……難不成是晉北秋氏?”白昭琰沉吟着,語調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若真是自己想的這樣,先是淳國敖氏,又是晉北秋氏,這小小的武平也未免太精彩了!
王徽不知白昭琰心中所想,隻是點點頭,“據我了解,那秋老闆确實是晉北人氏,但此秋氏與晉北的秋氏并非同宗。”
不知何故,聽到王徽如此答複,白昭琰暗自松了一口氣,“嗯,幼安你接着說。”
“諾,”王徽作揖,“且說這秋昉掌管醉月樓三年,經營有方,使酒樓聲名鵲起,成為武平的佼佼者。其間多次承辦官府宴會,均無差池。”
白昭琰回想了一番兩次與醉月樓有關的宴會,無論是酒水菜品還是安排伺候都挑不出毛病。思慮至此,他微微點頭算是認可了王徽的說法。
然而,這樣一來,問題反而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王徽随後又禀告了武平縣主冊封禮典禮之事,也沒有什麼令人在意的地方。
“德聽,你那邊呢?”白昭琰看向令狐昶。
令狐昶立刻端正坐姿,彙報道:“守一哥哥,昨日我依照您的指示,帶弟兄們勘查了小桑村周邊,也未發現異常。最近的村落也在數裡之外,那裡的村民都安好,并無問題。”
白昭琰面色有些凝重,正要端起茶杯時,發現茶水已空。恰在此時,七七手捧新沏的茶水輕盈步入,為在座的三人一一奉茶,随後靜靜地侍立于白昭琰身旁。
白昭琰輕抿一口新茶,正是他鐘愛的“小茗”,唇邊不禁露出滿意的微笑,七七對他的細心關懷讓他感到愉悅。
令狐昶初見七七時略顯猶豫,但在白昭琰肯定的點頭示意後,便不再遲疑,将自己搜集到的情報和盤托出。
聆聽中,白昭琰突然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等等,你是說小桑村周圍并無河流,”他一邊品茶,一邊回想昨日在小桑村的情形,“可我記得小桑村内也沒有水井啊。”
聞言,包括白昭琰自己在内的衆人俱是一愣:若村子無河無井,村民的日常用水問題又是如何解決的呢?
白昭琰看向身旁的七七,隻見那雙水汪汪的眸子中盡是茫然無措。
他不忍心逼問女孩,于是白昭琰站起身來,在客房内踱步沉思,眼中忽然綻出異樣的光芒,仿佛捕食者嗅到獵物的血腥味一般興奮。
“大家準備一下,我們再探小桑村!”
一衆人策馬再次來到小桑村,本來是打算把七七留在客棧的,但是在七七的堅定要求下,白昭琰隻得帶上了她。
他矯健地下馬,然後輕松地将七七從馬背上抱下,那一刻再次感受到她瘦弱的身軀,心中更加笃信自己讓她與自己一同用膳的決定無比正确。
時隔不到一天再次回到村子,縱然往日的情景仍然曆曆在目不斷地勾起她對爺爺和鄉親們的思念,但這一次她冷靜很多了;七七相信公子是真心想要幫助她,既然如此就算自己不能幫上什麼忙,那就絕對不要拖累他們。
他們牽着馬繞村巡視了一圈,随意進入幾戶村民家中查看,發現一切仍保持着昨日的模樣,沒有絲毫變化的迹象。
“确實如此,村子附近沒有河流,村子裡也沒有水井。”王徽感到難以置信,這樣的村子村民連日常生活都是問題,又如何能在這裡建立村子?!
白昭琰同樣懷有這一疑問,苦思無果之後,他轉向與自己并肩的女孩:“七七,你之前居住在此,是如何取水的?”
七七愣住了,這個問題真的難住了她。往昔,她隻沉醉于與爺爺和鄉親們的幸福生活,對于這得之不易的溫暖栖所,從未多慮,“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隻記得家中水缸總是滿的。”她邊說邊用纖細的手顫抖地指向屋内的水缸。
令狐昶上前揭開水缸的蓋子,裡面果真存有大量清水,他用葫蘆瓢舀起一些水,在陽光中細細觀察,又嗅了嗅,“這水并無異常。”
“那麼這水又是從何而來呢?”白昭琰自言自語道,又看向七七,女孩似乎也意識到問題所在,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水缸裡的水;如果七七所言非虛的話,此案目前呈現在人們眼前的是無緣無故失蹤的村民,如今又是無中生有的水,可真對應上了自己的那句“詭谲異常”。
白昭琰無奈地笑笑,搖搖頭,努力在腦海中重新梳理目前所掌握的線索。
白昭琰的問題不斷在七七耳邊萦繞,她的思緒飄回到了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四周一片漆黑,視線受阻,然而突然之間,她眼前出現了噴湧而出的血柱,緊接着是洶湧的水流将她包圍,一種窒息的恐懼從心底油然而生。
“啊!”七七的雙腿一軟,癱坐于地,雙手無目的地揮舞,仿佛想要抓住些什麼卻始終抓空,渾身顫抖着面容驚恐萬分,“水、到處都是水!”
七七的突然反應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白昭琰最先回過神來,忙低下身抱緊了顫抖的女孩,一邊溫柔地對她低聲道:“七七你别害怕,我們都在,沒有人可以傷害你的。”一邊輕輕用手撫摸着她的頭,試圖安撫七七的情緒。
感受到白昭琰身上的溫暖,七七不自覺地向他靠近,尋求庇護。即便如此,她依然無法控制身體的顫抖,眼中泛起了一層水霧,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水,我看見了好多水!”七七倏地擡頭,目光急切地望向白昭琰,希望他能信任她所言,“全是水,真的!”她的聲音很輕,仿佛一陣風就給吹沒了似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般湧出眼眶,微張着煞白的小嘴,神情凄惶,仿佛深陷絕望的旋渦中。
盡管多次嘗試安撫,七七依舊無法平靜。她臉色蒼白,額頭上的冷汗令白昭琰回想起那個将她帶回家的夜晚。七七似乎并不記得那晚的險惡,總是以笑容面對一切,而白昭琰卻清晰地知道那晚的危機。
現在的情形跟那時差不了多少,他感到心痛,又覺得心慌,同樣的情形他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白昭琰認為極有可能是女孩想起了什麼,那是極其恐懼的回憶,隻有這個才會讓人再度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小桑村的回憶無疑是加劇了她的心理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