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着聲音問:“可以了麼?”
秋上握住阿銀的手腕不放,将它擱置在桌上,幾乎是把持着那隻纖瘦的手,讓手之主人與他靠近了距離,咫尺可聞雙方的氣息。
秋上道:“不喜遊離那名兒?”
“是的。”
“你家大大所取的名,為何不喜?”
“他要我作世外之人,許我不問世情,可如今國破家亡,我還能逍遙度日嗎?”
提及到忌諱的字眼,阿銀的眼睫就垂落了下來,緊抿了唇角,可見他隐藏的情緒。
秋上握腕未放,“以我之見,你這名極好,觀你行止娴熟,處處遵從大人意。”
若說行止娴熟,那就是随心所欲之泛泛,處事自專由了吧?
阿銀擡起眼眸,不覺察就撞進了秋上的視野裡,隻見他克制的冷靜。
阿銀歎口氣,“您說話都這樣戳心窩子麼?”
秋上手上加力,“我中意的,便是你寡情薄意無所顧忌。”
“……”
“就叫遊離。”
“好罷。”
“照身帖可在身上?”
遊離試着抽出手腕,秋上未加阻攔。
她取出絹絲袋裡的照身帖,雙手遞過。秋上将它正面擱在桌上,骈指推到她跟前。
遊離好好的瞧了一眼。
竹片上的正楷字,此時才能悟出主人家的苦心。
姓氏:遊離;
生辰:太祖乾德三年;
職事:夜郎;
籍貫:汴京;
居所:楚國公世子府。
賜她非奴身份,需秉持在“遊離”這個名字下,正身正名,世人不可欺。
遊離将照身帖收好了,“打狗照看主人的三分面,謝謝公子費的心氣神。”
秋上一番明訓暗示下,再問起寨堡禦敵的策略,可要簡便多了。
“耶律慕等不到援軍,有何後策?”
“未曾聽他言及過。”
“你作指揮使,會怎樣做?”
“我會冒險詐傳聖朝傾兵攻遼大帳本部,誘他回頭去救,暫時可解原野之圍。”
“他若不去?”
“青縣軍想必此時正在火襲夷離堇大帳,他又如何不去救?”
秋上未再發話,眸色一閃,爾後歸于平靜。
遊離果真是個耳聰目明的,阖城之人,唯他看得清。
這樣的人,如若不為己所用,那便是縱虎歸山養虎為患。
摸不清來曆前,加之遊離滿身反骨,言語固辭随侍一職,該如何妥善安置他,是秋上需考慮的問題。
秋上忽而不言語,在遊離的眼裡,那就是默認。
面對不聞喜怒的臉,遊離猜不準,此時的他想做什麼。
不過該自己做的還是很清楚的,“公子督戰半宿,風寒侵身,早些歇息吧。”
外間雕花門傳來畢剝敲門聲。
是炎顔應請前來伺候貴客。
遊離秉明了來人來意,又誠懇道:“我手腳粗鄙,有時不察,力氣過大,給公子增添傷痛無益,不若讓顔娘子代勞。”
“慢着。”
遊離垂眸恭待訓令。
秋上沉吟一下,最終說道:“我見你時,前塵過往不知,注色經曆皆無,這點你須記得。”
“嗯。”
“喚娘子進來。”
遊離由此退下,換炎顔來伺候,自身也得便利趕往城頭。
夜風冷而利,刮着她疾步而行的身子,方才秋上最後面提的一句,到底是何意,此刻與城外生死攸關的圍困一比,也顯得無足輕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