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宋夏低頭看了眼手機,八點半,差差不多是剛吃完飯的時間,她又問道:“那現在是吃完了?他把你送這兒來的?”
“他中途接到電話,像是醫院打來的,就回去了。”夏槿的語氣沒帶什麼情緒,手裡的酒快見底了,隔着二樓的玻璃圍欄,往樓下的調酒台招了招手,阿臧見狀走近,夏槿讓他再給自己調杯荔枝味的雞尾酒。
“把你一個人丢下了?”
“不然呢?”夏槿趴在欄杆上沒動,撇頭說:“我還跟着他去醫院嗎?”
“……”宋夏在夏槿身上打量着半晌,沒頭沒尾地喊了聲:“夏槿。”
夏槿還在和阿臧表述自己的調酒要求,聽到宋夏這話隻覺得莫名其妙,頭也不回:“說。”
“要是顧洵還喜歡你,你準備怎麼辦?”
夏槿趴在玻璃圍欄的身影明顯一僵,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地把身體轉過來,她的笑容有些生硬,問:“為什麼這麼說。”
“我和你說過啊,那天塗思韻婚禮上,顧洵看你的眼神很微妙。”
夏槿不太理解地看向她:“我那天可是一句話都沒跟顧洵講過。”
“就張楊伴郎來找你要微信,我無意間往後看了眼。”宋夏說:“我其實是想看看張楊在哪兒,顧洵不是就在我們隔壁桌嗎?他那時候一直在盯着你看。”
“……”
宋夏看夏槿一臉茫然的臉色,不滿道:“我當時和你說過啊。”
是說過,但那天太忙了,夏槿也隻是尴尬了片刻,後來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不過宋夏這麼一說,夏槿倒是想起來了。
所以顧洵那會兒在車上那番沒頭沒尾的話,是因為自己被人要微信了?
夏槿正納悶着,說話間,她要的雞尾酒很快被送了上來,宋夏替她端到桌上,等人走遠後,繼續剛才的話題。
“所以我說。”宋夏扯起嘴角,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有沒有一種可能——顧洵現在還喜歡你?”
“……”夏槿的嘴巴微張着,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她跟顧洵現在綁在一條船上,她可不能像以前躲其他人那樣躲掉顧洵。
她也不信,顧洵會對着一個歸期不定的人,喜歡了六年。
宋夏說:“我知道你不想相信,但你不覺得他知道相親對象是你還來相親,這一點就很說明問題嗎?”
提起這事,夏槿的手不受控地一抖,杯中裝滿的酒液晃動,灑了些在她的手上。
她若無其事地輕咳了聲,把酒杯擱在桌上放穩,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着自己手背沾的酒。
若換作夏槿剛和顧洵重逢,夏槿還能自欺欺人地給顧洵找個理由。
顧洵那麼理性,哪怕知道和他相親的是自己,也肯定是分析了利弊才來。
是啊。
夏槿沉默着,卡座上隻餘下酒吧音箱裡的低緩音樂,夏槿想,自己提出讓顧洵來假扮自己男友,好像是莽撞了點。
當時被溫然逼急了,隻想着找個男的當擋箭牌來打發掉紛至沓來的相親。
但她該問清楚的。
至少得問清顧洵的想法。
也不至于到現在,走到這進退兩難的境地。
不知過了多久,宋夏有些昏昏欲睡,也沒聽到夏槿的回答,才推了推她——“诶,說說你的看法,你準備怎麼辦啊?”
夏槿垂下眼,目光落在眼前的雞尾酒上,她沉默着,盯着杯子裡正在慢慢化開的冰塊,啞聲道:“我不知道。”
她确實不知道,或許六年的時間确實足以一點一點地沖刷掉她内心的悸動,可當她覺得自己足夠成熟地應付棘手的事情時,總會在某一刻發現,自己還是會害怕走上了過去的老路。
“哦對了。”宋夏想起了什麼:“上次思韻結婚,我還聽說了一個事兒。”
夏槿:“什麼?”
“就我問解琛,為什麼顧洵這麼多年都沒交女朋友。”
“解琛說顧洵領導想給他介紹,他都說太忙給拒了。”宋夏挑眉笑笑:“現在看來,是在等你呢。”
“怎麼可能?”
“那再問個問題。”
宋夏認真問道:“你後悔嗎?”
夏槿很快地搖頭否認。
“那遺憾嗎?”
遺憾嗎。
夏槿一愣,沒再否認:“會有吧。”
怎麼不會遺憾呢。
顧洵那麼優秀的一個人,夏槿從高二就一直仰望着他,默默暗戀了兩年,連畫一張他的速寫,都要小心翼翼地藏在地理書裡,怕被人看見。
上了大學,跟在他的身後,鼓起所有勇氣去追他,等到把那冰塊捂化時,才發現,自己并不是一廂情願。
顧洵也喜歡她,遠在自己認識顧洵之前。
于是夏槿滿心歡喜地和顧洵走到一起,她是個閑不住的性子,顧洵稍稍有空,她就拉着他在江州各處跑。
顧洵會坐三個小時的地鐵跨越大半個江州陪她美術館去看畫展,遊湖登山,夏槿也會為了和顧洵吃一次飯,在江大的圖書館枕着硬桌子睡三小時,等顧洵寫完論文。
回顧成年來的那麼多年,夏槿最無憂無慮的日子,好像也就隻有和顧洵剛在一起的那兩年。
那會兒夏槿無論作出什麼決定,都不會去考慮結果,因為再怎麼樣,顧洵都站在她的身後支持她,替她善後。
那是她肆意張揚的兩年。
隻是後來,他們都變得越來越忙,忙着東奔西走奔赴各自的未來,慢慢地,曾經一眼相望就綿延的愛意就被日益忙碌沖散了。
所以遺憾,那又能怎麼樣呢。
他們不能重來。
宋夏沒搭話,夏槿沉默頃刻,眉頭舒展開,她嘴角噙着一抹無奈的笑,坦然道:“我遺憾過。”
她低垂的眼睫動了動,她擡起眼,平靜道:“但我不後悔。”
再來一次,她前進的腳步也不會因為顧洵停留。
夏槿依舊會選擇登上那班橫跨大西洋的航班,去看更廣闊的世界。
所以她從未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