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洵端着裝滿藥材的箱子來時,夏槿正将工具準備就緒,一蹦一跳地到公司一樓接他。
顧洵穿了身灰色衛衣,沒了在醫院一身白大褂的冷冽,多了點獨屬于過去的青春氣息。
看得夏槿有些錯愕,她按捺下心底不知從何生出的短暫悸動,邀請道:“上來坐坐吧。”
再怎麼說也是耽誤了顧洵難得的休息時間,夏槿徑直帶着顧洵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一進門,她招呼顧洵把手裡的箱子放下,走到一邊的收納櫃前翻了翻,問他:“喝什麼?”
“龍井。”
夏槿翻找的動作一停,她垂眼看着正被自己拿在手上的那罐裝着雨前龍井的茶葉罐,詫異道:“你怎麼知道我有龍井?”
顧洵笑了笑,不在意道:“你之前不是天天喝嗎?”
之前。
夏槿想,這個“之前”,據今可太遙遠了。
都到六年以前了。
但她沒再想這個問題,她辦公室的桌上擺了套青瓷茶具,拿着茶葉自顧自在顧洵身邊坐下,燒水,兌水降溫,溫杯,洗茶,斟茶,一氣呵成。
“諾。”她指了指顧洵正對面的茶盞。
顧洵将茶盞端離了茶盤,搓了搓指腹,沒喝茶。
夏槿知道,這是嫌燙。
她也不言,拿起茶盞吹了吹氣,小口啜着。
顧洵也跟着拿起茶喝了一口,問:“你平時也是這麼喝的嗎?”
“沒有。”夏槿勾起嘴角,直白地說:“這不是你來了,我盡點待客之道嗎?”
顧洵笑了笑,從兜裡拿出了一個青色的織錦香囊,放在桌角。
夏槿疑惑地看了眼,沒拿,問:“這是什麼?”
顧洵:“給你的香囊。”
夏槿捏起放在鼻下聞了聞,清淡的花香之中還摻着一股淡淡的木質香調,她意外地問:“你自己配的?”
“溫主任之前和我提過,說你失眠還挺嚴重的。”顧洵笑着說:“所以我放了一點沉香和檀香。”
“應該是你喜歡的木質香調。”
“謝謝。”夏槿的心動了動,她默不作聲地收下了香囊,放到了包裡,她一心還惦記着染布,沒什麼心思和顧洵獨處:“你在這兒坐着吧。”
“你去哪兒?”顧洵問。
“染房。”夏槿彎下腰端起擱在沙發邊的那箱五倍子:“我試着染一塊。”
“我在這兒呆着也沒事。”顧洵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伸手去接夏槿懷裡的紙盒,夏槿的腳步一停,很快收回了手。
顧洵:“我把我一個人丢在這兒,我還怪無聊的。”
夏槿睨了他一眼,實話實說:“那你看我染布應該也會挺無聊的。”
顧洵跟在夏槿身後進了公司的染房。
房間不大,夏槿拉開門,撲面而來的草藥味。
夏槿給他打了個預防針:“這兒味道可能有點重。”
顧洵:“聞不太出來。”
夏槿的腳步一停,她沒回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的鼻子……”
她知道顧洵有鼻炎,嚴重時甚至聞不出什麼味道。
“好了。”顧洵打斷道:“能聞出味道。”
仿佛是想讓夏槿安心似的,顧洵嗅了嗅,反問道:“你前兩天是不是用了蘇木?”
夏槿方才短短一刹懸起的心很快落地,她輕點了點頭,指着一邊的草藥架子說:“你放那裡就好。”
顧洵把箱子放好,在房間裡走了一圈又繞了回來,指着一邊被夏槿晾着的紅色真絲料子,問:“這是什麼?”
“哦?”夏槿埋頭稱着胡枝子的重量,在紙上記号後才擡起頭看了眼:“前幾天拿蘇木和茜草染的。”
顧洵:“拿來做什麼?”
“沒想好。”夏槿說:“閑來無事染的。”
顧洵慢騰騰地說:“我還以為拿來做婚服。”
“你這話說的。”夏槿扯了下嘴角,一邊記着染料的重量,順勢搭話道:“我男朋友不是你嗎?我上哪結婚。”
“……”顧洵靠在桌邊看着她工作、撚起那塊紅色真絲搓了搓,喃喃道:“就忽然想到了。”
“你喜歡這些。”
夏槿沒聽明白:“我喜歡結婚啊?”
“不是,你喜歡傳統文化。”顧洵隔着手又看了眼料子的顔色:“但這塊料子顔色太深了。”
“對啊,誰結婚用這麼深的料子。”夏槿把胡枝子投到水裡浸泡,掃了顧洵一眼:“你要是實在沒事,可以去外面公司的其他區域逛逛。”
夏槿:“等我忙完了請你吃飯。”
雖然也沒什麼好逛的,但别在我面前晃悠,顧洵在這兒,夏槿工作起來并不自在。
“剛剛來時看了眼。”顧洵環顧四周,說:“你們公司很大。”
夏槿靠在桌邊攪着染料,聽到這話點了點頭,認同道:“是啊,打拼了這麼久才有了這麼點基業。”
“所以我覺得你做得對。”顧洵溫聲說:“要是我是你,大概也會這麼做。”
夏槿的動作一頓,她的眼睫動了動,表情變得有些難以言喻。
短短幾秒,夏槿能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幾分。
可當心情平靜下來後,便有了那麼點釋懷。
夏槿輕笑了下,心想今天這是怎麼了。
她也會因為一句話而心動嗎。
夏槿撇過這個念頭,轉身若無其事地繼續忙碌着,隻留給顧洵一個忙碌的背影,語氣悠然:“我也從沒覺得自己做錯過。”
顧洵:“你能這麼想是對的。”
怕夏槿沒聽清,顧洵又重複道:“夏槿,你的選擇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