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康殷面色不變,平靜的語氣像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中沉的語氣像是厚重的座鐘一般,重重地砸到時意詩的心上。
不怒自威,這是時雲岫此刻最能想到的成語,太貼切眼前人了。
“何況,但你和旁邊那個混賬東西對她施加的暴力,法定監護人變為我,理所當然。”
時儲立的臉色漲得通紅,臉上的橫肉一抖一抖。握緊了拳頭,但他怎麼樣也不敢跟眼前這位争吵。
畢竟她說的可是真的,隻要她想,随随便便就可以将他們送回牢裡,時雲岫,她想要就給她呗。
其實上次因為時雲岫的事,如果時康殷想撈,他們其實也不用被拘留,但她沒有。那幾天本身就是一種警告了。
時意詩不被情緒控制地大步往這邊急走,卻被旁邊的保镖生生攔住。惡狠狠的眼底寫滿了嘲弄、不可置信、憤怒。
顫抖着手漸漸平穩下來,隻是死死摳在手掌裡,用力地幾乎要滲出血。表情也變得更加麻木,她也意識到了這些,自己這些年所有的,全都是時康殷好心施舍的。
隻要她動動手指,下達一個指令,就可以讓這一切化作泡沫,消散在空氣中。
包括她的自由。
在她還在跟街邊混混嬉笑取樂的時候,時康殷已經得到長輩信賴,開始接手家族的一部分事業了。
然後她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遙遠,她停留在原地,看着她又是怎麼接手了家族的一切。待回過頭不經意遙遙一望,她已經奇迹般地讓時家起死回生,甚至變得更加繁榮,鑄就着她的事業帝國,冷血,卻會帶着職責般、偶爾攙扶下在台階下面的他們。
其實像是家裡長輩、家中傭人、外界人等等都不理解,包括時意詩,為什麼她的這個事業型姐姐會在這個年紀跟辭衡結婚。
雖說是商業聯姻,但他們各自的公司股份、财産等又早就在婚前簽訂好協議,各歸各自。
辭衡也很少在主宅出現過,他們明明關系淡地像是陌生人。
時康殷注重血緣家人、人情往來。哪怕她再怎麼厭惡她,還有那個最開始把好處占的一點也不剩、揮霍無度的弟弟,時康殷這些年都沒虧待過他們。
這也是為什麼,她不願選擇辭沐,也要搶她的親生女兒來做繼承人。
時意詩倒也不是多惦念這份血緣,她就是很不爽,莫名地恨得咬牙,憑什麼時雲岫就能這樣潇灑離開,過上從一開始就輝煌的人生。
“她?”時意詩像是想起什麼好笑的事情了一般,咧開陰森的笑,明明隔着段距離,時雲岫總覺得耳邊仿佛傳來,她露出的雪白牙齒咯咯作響的聲音。
“她,說爛泥扶不上牆都是誇她了,你應該也很清楚不是嗎?我的好姐姐。”
時意詩眼中散發着惡毒的光,聲音和和氣氣又殘忍,輕聲細語,像是在呢喃一般。
時雲岫伸手向後摸,觸碰不到團子的身影,已經飄去其他地方了嗎?也好,還是不在這裡的好。
“這樣的人怎麼配接手您光輝的偉業呢?”
那殘酷而不留任何情面的話語像剜心的利刃,對準胸口狠狠插入,拔出,又再次插入,鮮血淋漓的一片。
時雲岫擡頭看向那個與她面容相似的,可以稱作母親的人。
似乎在說,像你這樣的存在,從來不被任何人期待,這樣一個無用的廢棄物。
就該跟我一起爛下去。
擱在他們中間的空氣像是被抽離一般,變得稀薄令人喘不上氣。
她有什麼感覺?好像也沒什麼,她本身也不是她所謂的母親。
有一點來自共情的悲涼,應該是她此刻在這具身體裡的原因,點點滴滴漫上來,竟壓地有些難受。
她明明不是這樣的,她不想這樣共情,這樣好難受,可無論她怎麼說服是因為是在不屬于她的身體,她才會這樣。
她也改變不了,自身似乎就是這樣一個人。
與原身身體無關,是她本身就有着這樣看似于她格格不入的割裂情緒,這樣的感知與共鳴。
原先虛搭在她肩膀上的手靠近,随後穩穩地放上來,五指包覆住她的有些微微顫抖的右肩,傳來他那令人安心的溫度。
絲絲縷縷滲透進來,順着血液傳遞到心髒。
此刻的他們,都在為同一個詞,共通着同樣一種情緒。
母親。
時雲岫原先抓住他衣角的手指蓦地緊了緊。
她和他都不是會外露情緒的人,那隐隐流露出的一點,旁人看不見的細微情緒,不斷放大。
共通着的悲傷、憤怒,像是熊熊燃燒的吞吐着的小火焰。
明明沒認識幾天,明明并不了解對方,連話也沒說過幾次,甚至他身上有這麼多神秘未知的謎團,同時還這麼地,令她覺得危險、困擾。
卻也被彼此安撫,那團小火焰被一雙溫柔的手溫和地合攏在外圍。
于是火焰也平靜下來,柔和地散發着淺淺的光芒,化作溫暖,從指尖流入彼此并不相通的血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