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行誠從秋霞院瞧着遠處幹枯樹枝下的樓閣,朝天的屋檐飛角和镂空的花窗,以及寒霧朦朦之下的崎岖山石。
秋霞院是明園最大的一處地方之一,當年陳姨娘有了身孕,先是生了明行誠,又懷了明行可的時候,先頭的沈夫人做主将秋霞院給了陳姨娘住,原本陳姨娘不肯,隻因為若是真論起來,秋霞院的地方比鴛鴦廳還要大,明力知道陳姨娘生性淳樸,又專門分了塊院子,陳姨娘閑些時候也能常去料理料理院裡花草乃至蔬果。
先頭沈夫人不計較這個,陳姨娘也不再推辭,帶着明行誠進了秋霞院,又在秋霞院生下明行可。
“誠兒,進來了。”陳姨娘站在外頭看他,明行誠一人獨自站着。
明行誠聞聲,聽見屋内漸漸有了飯菜香,他動了動鼻子,聞見今日又有東坡肉,便忙應了過去。
明行可這個時辰已經醒了,揉着眼睛由着丫頭給自己打水。
明行誠夾了幾筷子送到嘴裡:“還是這個好吃。”
陳姨娘微微一笑:“知道你愛吃,慢些,都是你的。”
明行誠嘴裡一口飯一口粥,又拿了個鮮肉大包子往嘴裡塞。
陳姨娘每日早起先是配着明行誠用一些,等明行誠先往慕學齋去了,明行可也就起來了,又陪着明行可一同去小沈氏那請安,若是小沈氏讓一同用飯便在小沈氏那用一些,然後送明行葵去精舍,自己陪小沈氏說一會子話再回來,若是小沈氏免了請安便和明行可一同吃一些,再送明行可出秋霞院。
陳姨娘也不過讓丫頭舀了碗粥捧在手心裡,一口一口舀着,清白的青花折枝蓮紋碗,被陳姨娘握在手心裡,她如今快要三十,容貌向來是比不過雲姨娘,更不用說小沈氏,陳姨娘的手上還要淡淡的繭痕,是從前還做丫頭時冬日裡當差留下的痕迹,已過多年,她早已不用自己親曆親為做任何事,隻是還是時不時會瞧着自己那雙手,她的手沒那麼好看,不必雲姨娘香軟,更多的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無比平凡的手,透着幾分隐隐的老氣。
“姨娘,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明行誠也不過幾口就将那大肉包子吃幹淨,又送了幾口粥急急忙忙預備往慕學齋去。
“沒什麼。”陳姨娘含笑看着他,眼角有紋,看起來格外溫和,“吃飽了沒?帶一些路上吃。”
“不用。”明行誠拿帕子擦了擦嘴,一旁的丫頭又引着他到門邊洗了手,滾燙的熱水了澆在盆裡也不過一會就變得溫熱,這寒冬臘月的天氣向來是寒冷些。
“這是什麼粥?”陳姨娘喝了粥,又皺了眉,“怎麼是這個滋味?”
一旁的丫頭道:“這叫,真君粥,是太太吩咐小廚房做了給姨娘嘗嘗的。”
“這名兒起的也刁鑽。”陳姨娘喝了幾口便放了碗,“嘗着倒不是很甜,裡頭香的厲害。我喝不慣這些好東西,可兒估計喜歡,一會煨熱了讓她嘗嘗。”
明行可這時正好洗漱好了從西邊廂房出來,一邊打着哈欠一邊開口:“姨娘。”
明行可還未說完話就看到明行誠正好站在外頭預備要走:“哥!你又不等我!”
明行誠瞧明行可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樣也難得做了個鬼臉逗她:“誰等你,我飯都用好了,你成日起那麼晚,一會去找四妹妹吧。”
明行誠說罷背了書袋便走了,幾個丫頭紛紛送他到門外又囑咐雪天路滑。
明行可嘟了嘴:“姨娘……您瞧啊,大哥每回都這樣。”
“老爺每日要查問你大哥的功課,你當你大哥每日比你先走幾步是過去幹什麼的,那都是被先生看着背書的。”陳姨娘寵溺的瞧她,一手替明行可捋了捋腦後的碎發,“昨夜可睡好了?我聽你夜裡起來還要問蜜霜要軟酪吃是不是?”
明行可依在陳姨娘膝上撒嬌:“娘怎麼連這個都知道……”
隻是明行可話還未說話,便被陳姨娘打了手,明行可自知一不小心說錯了話,忙的止住了口:“……姨娘,我不是故意的。”
“你若說出這樣的話,老爺疼你的一片心可是白費了!”陳姨娘重重道,“何況太太還這樣疼你!尊卑可不能差了,若是差了,明兒在老爺太太面前怎麼說!更何況,四丫頭往後怎麼瞧你?”
明行可心裡又愧又羞:“……姨娘說這個做什麼……我平日裡什麼時候在外面說過。”
陳姨娘恨鐵不成鋼:“你平日裡若是在家裡說慣了,若是哪一日說出去了,那才是大事!”
明行可默默低了頭:“這事和四妹妹又有什麼幹系,便是我無意說了,四妹妹也不會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