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全和隋遲在鴛鴦廳用了飯,小沈氏又打發符嬷嬷往外書院去取鑰匙,開了庫房給兩人一人拿了一塊石硯,蓋子一打開,反面還用細細小小的字寫着話。
“……同歸文以載殊道,事在人為。”随之全輕輕念出那話,擡頭一笑,“多謝伯母。”
小沈氏道:“家裡放在庫房裡的東西,也不知是哪一年的,誠哥兒一個人也用不完,你們平日裡寫字看書,我想着,這東西也是用得着的,你們若不嫌棄,且拿去。”
随之全和隋遲謝了小沈氏,小沈氏欲把他們送出門,随之全忙道:“伯母留步,外頭天色也暗下來了,您遣幾個人,将我們送出去便罷了,哪有長輩送晚輩的,豈不是折煞了我和大哥。”
小沈氏聽随之全這麼說,倒也笑了:“既如此,我就不送你們了,以後若是有空,還望常來玩玩。”
兩人退出去後,明行葵想了想,辭了小沈氏跟着一塊出去了。
隋遲正站在外頭和随之全說話,一張木頭臉崩的緊緊的,反觀随之全倒是嬉皮笑臉的,一轉頭看見如小團子一般的明行葵站在二人眼前沖她眨了眨眼。
隋遲有些木讷,見着明行葵,也不知道說什麼,點了點頭抱了手就做行禮。
“四姑娘這是朝哪裡去?”随之全一張臉笑開,真是令人目不轉睛,明行葵也不例外,瞧着他及時轉開了目光:“我回去,送送你們。”
“四姑娘真是好心。”随之全沒再說什麼,明行葵走在二人身旁,邊上是隋遲。
“隋遲哥哥,你們等過些日子要回隴原嗎?”明行葵擡頭輕聲問道。
隋遲的身子凝了凝,一身黑衣在昏暗的夜裡更顯得讓人瞧不清他的神色,明行葵隻覺得身旁那人微微點了頭,從喉中發出略顯沉悶的聲音:“恩,回去。”
好像一顆樹,古老的樹根,一陣風吹來,老樹發悶得聲音。
明行葵瞧着眼前的路,青梅跟在身後,身側有婆子拎着提燈,瑩瑩一路微弱的光芒照着明行葵的一雙杏黃色的雲紋繡鞋上。
“大哥,我先去瞧瞧外頭車馬套好了沒。”随之全忽然道,隋遲點了點頭,之間随之全跑的飛快,一下子沒了影,幾個婆子忙去跟着打燈。
明行葵想着,順路送他們到門邊上,自己從小路一路回去榮月軒也算快。
隋遲沉默不語,明行葵也不知說些什麼,隻是看着身側婆子打的燈,和自己的一雙鞋。
“你……”隋遲緩緩道,“如今認字了嗎?”
瞧不起誰呢。
明行葵道:“自然是認字了,三字經我都能背,隋遲哥哥考考我?”
隋遲啞然失笑,發出悶悶的笑意,卻又刻意壓低了下去,他低頭第一回較為認真的看了看明行葵,之間一個比自己低幾個頭的精緻少女有些不服氣的看着自己,氣鼓鼓的模樣倒有些像自己每日練武時對方不甘的神情,卻又不完全像……更像是自己從沒見過的一種神态。
隋遲隻覺得有趣,自己也沒意識的揚了揚唇角,露出一個隐然的笑:“……考就不必了,認字了就好。”
可這話說完,隋遲也沒說出個哪裡好,步子越來越大,身側明行葵跟的吃力,自己的一步,是她的一大步。
隋遲走了半路才恍然瞧見,又斂了步子,明行葵擡眼瞧瞧他,也露出一個輕輕的笑。
“隋遲哥哥。”明行葵道。
隋遲聞聲看她。
“你回隴原了,以後還回來江南嗎?”明行葵問他。
隋遲一時間沒說出話來,腦子裡面細細想着她這句話。
得看日後的出路,得看日後的前程,得看日後的……
隋遲猶豫着要不要說出這些話,因為他覺着,眼前那個小小的少女可能聽不大懂,卻又苦惱該怎麼回。
“不知道。”隋遲幹巴巴的道出一句話。
明行葵笑了笑:“好。若是以後還要來江南,我還能見到隋遲哥哥。”
*
明行葵目送二人進了馬車,也就轉身抄小路往榮月軒去了。
“姑娘,今日在太太那裡待了一日,明兒去上學,隋先生肯定要靠姑娘的功課。”青梅道,“等姑娘的字認全了,隋先生就能教您學琴了。”
學琴嘛。
明行葵想到那日自己随口說學琴後,明力遣人後腳給自己送了一把,玉玲珑。
那張玉玲珑格外漂亮,放在細長的琴盒裡頭,兩側鑲了銀扣子,一打開是通身墨綠的古琴,琴邊身側刻了幾字,格外飄逸。
玉玲珑。
明行葵輕輕蹙眉,勉強一笑:“還早呢,那把琴實在是好,我若是不學個幾年,哪裡敢碰。”
青梅抿嘴一笑:“姑娘您學的快,肯定不出多少功夫就好。”
青梅和明行葵一路上說着話,回了榮月軒。
紅燭聽見聲音,忙出來給明行葵撩起簾子:“姑娘回來啦,凍着沒?”
明行葵往手心裡哈了口氣,一進屋,隻覺得身上暖暖的,紅燭拉了明行葵的手,明行葵隻覺得紅燭的手有些冰涼。
“你在屋裡怎麼手還是這樣冷?”明行葵疑問。
“姑娘回來的時候,火盆又點了幾個,怕您回來冷。”紅燭笑道,“我在屋裡也沒什麼事情,給您補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