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餘歡背蘇執宜也算輕車熟路了,一路跑到校醫室,居然人也沒醒,賀餘歡連連拍門。
校醫好不容易放假兩天,也被敲門,“祖宗,你就不能不打架?”
“不是我受傷,有人發燒了。”賀餘歡踹開門,把人往空調下吹。
測完體溫,空調底下41攝氏度,校醫也不休息了,跟賀餘歡一起把人送醫院。
蘇執宜在消毒水中醒來,胃抽搐着,幹嘔了一陣。賀餘歡扶着他順氣。
醫生拿着血檢報告單,排除了重大疾病,舒了口氣。
賀餘歡也松了口氣,這麼好的年紀,如果是大病,得多可惜。
“長期營養不良,貧血,身體抵抗力比較低。身上的外傷又一直沒管,傷口感染了。”
賀餘歡抓住關鍵詞,“外傷?”
“傷口已經處理好了,這兩天先不要碰水。”
醫生很少能接到城裡長期營養不良的,“父母呢?怎麼是你們把他送來的?涉及未成年人虐待,醫院方面會考慮報警。”
蘇執宜苦笑,“我父母已經不在了,七歲開始住在舅舅家,他們能收留我這麼多年,對我算是仁至義盡。”
“連口飯都不給吃,也叫養孩子麼。”醫生長歎離去,人世百苦,他隻能醫病,無法救世。
濕潤的黑色劉海垂在眼前,蓋住蘇執宜無神的眼睛,悶紅的臉龐透着病态,流露出的脆弱讓人憐惜。
賀餘歡隔着白色病床被,按住蘇執宜的手,難以置信地問道:“他們打你,還不給你飯吃?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蘇執宜被長期PUA,自己也信了,“若不是舅舅,我恐怕會在孤兒院長大。隻是我并非親生孩子,他們有自己的孩子,一碗水沒法端平也正常。”
賀餘歡敲他腦殼,“為什麼要下意識幫他們說話?”
“我……”
“你覺得他們是壞人,連帶着你也有問題了,也被玷污了,所以下意識為他們辯解。其實他們是他們,你是你,遇到壞人,不代表你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他們。”賀餘歡看着蘇執宜的眼睛,字字珠玑。
醫院的燈明亮刺眼,卻也不及賀餘歡刺眼,他太耀眼,太正直,連黑白之間的灰暗都照得亮堂。
蘇執宜在病床上,避無可避,兩行清淚沿着發絲流入白色枕套。
一樣的年紀,賀餘歡在父親教育下,早早厘清人情,隻是天性使然,不願世故。
一樣的年紀,蘇執宜被困在不屬于自己的家庭裡,他是爸爸媽媽的遺物,是世界不需要的棄子,是那場車禍的碎片。拼盡全力學習已經花光了他所有力氣,沒有餘力再關注自己的心理,因為根本沒有人在乎。
“蘇執宜,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真的嗎?”蘇執宜側身,挂水的那隻手擦掉眼睛的淚水,“我再也沒有爸爸媽媽了,我在夢裡也夢不到他們了。”
打點滴不能亂動,不然會回血,賀餘歡按住他的手,替他擦去眼淚,“你傻啊,哭什麼。”
蘇執宜涕淚不止,“考第一名,我也吃不上家裡的飯,什麼也沒做錯,也要被挑刺挨打。賀餘歡,我好餓。”
他仿若魇在過去,無數個無法果腹的日子,又冷又餓,無人關心,無人靠近。
淚水打濕了好幾頁的紙巾,蘇執宜哭累了,睡了過去。
校醫提醒道:“得叫醒他,晚上你們要回宿舍的。臨時出來,沒有假條,如果他被扣分了,會影響到他的獎學金。”
賀餘歡掖好被褥,眼眸鋒利,語氣既輕聲,又尖銳,“我賀家差那幾千塊獎學金?”
校醫一怔,賀餘歡平常與職工處成兄弟,從未有鋒芒畢露的時候。剛剛那一瞬間,讓他想起賀餘歡在外的兇名,“那、那怎麼辦……”
兩千塊賀餘歡瞧不上,但……
賀餘歡憐惜地探了探蘇執宜的額頭,出去打了個電話,讓父親那邊跟學校交涉,順便幫蘇執宜也請了假,不會影響他的獎學金。
其實這不過是一兩句話的小事罷了。隻有學生思維,會囿于什麼校規。
校醫先回學校,賀餘歡找樓下的大爺打聽,買了一張折疊床方便陪宿。
晚些時分,父親忙完工作,又打電話過來詢問蘇執宜情況,賀餘歡簡單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一下。
醫院這邊是兩個未成年,賀千帆人在歐洲,派了自己的助手過來。
秦助理帶了夜宵,她是來替賀餘歡守夜的,病房環境是多人間,難免有人起夜。她問道:“要不換到賀家的醫院?”
“就一晚上,别折騰了。”賀餘歡接過夜宵,“陪床隻給留一個人,你回去吧。有個事兒,需要你去查一下,蘇執宜他父母的賠償金,據說是給他舅舅開公司了。拿了錢還瞎了心,這種人開的公司,你說,能長久嗎?”
開在明城市的公司,得罪了賀家,前途還能光明嗎?
秦助理冷不丁一悚,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