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華娅的家庭并不算美好,但也比一部分人要稍好一點。
她出生在一個比較有錢的家庭,有一個隻比她小了幾歲的弟弟,雖然父母早逝,但親戚都幫襯着,姐弟兩人沒什麼憂愁地安穩長大了。
趙華娅是親戚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績優異,獲獎衆多。
她成績好,長得漂亮端正,加上家庭也算有點錢,就這麼成為了被人羨慕的存在。
但她自己從來不這麼覺得。
她總是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好,做的還不夠多。
她想要成為更加優秀的人,起碼不僅僅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也想改變他人的人生。
她知道她是個脆弱的理想主義者,但如果沒了這份善意,她就不是她自己了。
哪怕她遇到了一生中非常重要的人,也沒能讓她改變想法。
趙華娅身邊的人都不知道,她其實在大學的時候談過一場戀愛。
還是和一個女生。
松下夢奈。
從日本過來的留學生。
松下夢奈在趙華娅的人生裡留下了非常重的痕迹,哪怕其實松下夢奈僅僅隻是和她有過三年的交集。
趙華娅從未放棄堅持自己的理想,她想讓污染紀的人們過得更好一點,這就是她單純卻又非常難以實現的願望。
她想要成為擁有話語權的人,想要承擔起責任,想要減少污染,讓這個世界上的人不要再那麼痛苦。
這樣單純的理想,暴露出她溫和善意,但又軟弱不堪的性格。
松下夢奈清楚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趙華娅曾以為松下夢奈理解她,能陪着她一起完成這項理想。
直到松下夢奈告訴她,她要走了。
趙華娅這才從她口中得知她那宏大的家世背景,以及她的家族為了利益對環境的大肆破壞。
她的家族是漁業家族企業,通過漁業得到了豐厚的資産。
哪怕做的是竭澤而漁來換取錢财的事,她的家族也并不為推動污染的加重而感到羞愧。
而松下夢奈自願繼承這項事業。
她就這麼成為了污染的幫兇。
同時也成為了劃破趙華娅理想的一塊玻璃碎片。
松下夢奈離開了。
趙華娅不願意接受她的說辭,她在愛人和理想之間,選擇了自己搖搖欲墜的理想。
通過努力,她成為了外交官。
她以為這是實現理想的階梯了,于是她拼命地往上爬。
但越攀爬,她就覺得越肮髒。
污染的蔓延和人類的貪欲密不可分,人類對環境做下的惡果最終成為了污染反饋而來。
污染越來越重,貪欲層疊不窮。
金錢交易的手在趙華娅的面前一次次相握,一次次讓她對理想感到絕望又複燃。
她到底該怎麼做?
為什麼如此努力,爬到了頂端也見不到未來?
她的确成為了外交官,可她又能做什麼?
她隻能舉着理想的旗幟,再對着金錢、貪欲和權勢彎腰,低頭,認錯。
現實搗碎她的理想。
命運終究也讓她痛苦不堪。
于是她隻能越來越軟弱。
再接着,是親人意外進入庫爾遊戲的噩耗。
她唯一的弟弟進入了庫爾遊戲,而庫爾遊戲從來沒有人活着出來過。
這個家現在就隻有她自己了,沒有任何人能支撐她繼續完成理想。
就在她快要對現實絕望時,她同樣意外進入了庫爾遊戲。
她開始瘋狂地想要找回弟弟。
那時,她已經踩着破碎的理想,被踐踏的善意,和習慣了的緘默,向現實低頭。
她隻想找回弟弟。
而現在,她來到了這個副本。
這是個同樣為污染所困的城市,這裡的人同樣麻木,同樣痛苦。
他們被壓迫,被奴役,甚至對世界的真相毫不知情。
而她遇到了和自己太像太像的人。
石淮月和他的姐姐。
他們懷揣着擁有更好的生活的單純理想,哪怕身份低微,家庭貧窮,也仍然盡力生活在末日之城,想要得到更好的人生。
而現實隻給予了他們痛苦。
石淮月想要帶給自己和姐姐更好的人生,不再隻是蝸居在城市的一角。
僅僅是這樣普通的願望,也被名為中頂公司的手撕扯、撕碎。
石淮月在痛苦中選擇玉石俱焚。
而她呢?
比起石淮月選擇不屈的死亡,她是如此軟弱,隻能選擇順從世界的壓迫。
另一邊,血塊内部。
師戰狂抱着趙華娅,“她怎麼了?怎麼突然就暈過去了?”
霍小丹急忙給趙華娅灌了一劑精神恢複劑和生命恢複劑,“沒用……”
随後她又匆忙拿出演算筆。
李克生和桑林一警惕着周圍,李克生抖着手指着前面:“那是……”
桑林一看過去,發現是其他幾名玩家。
“他們……好像融化了。”李克生低聲說。
那幾人的身體就像蠟遇熱融化一樣,皮和肉都開始慢慢變成血水,就連骨頭也在融化。
李克生一陣惡寒:“難道我們腳底下踩着的,都是人水?”
桑林一皺眉。
這時,霍小丹演算完畢:“算出來了!我們現在被肉塊吃了,正在被它消化!精神值越高,消化得就越慢!”
她咬了咬牙:“肉塊把有精神類攻擊的玩家拖進精神世界了,正在給他們制造幻覺,吸走他們的精神值。”
“如果這些有精神類攻擊的玩家都被它殺了,我們也得死。”
這時,污染體的低吼聲從後方傳來。
桑林一回頭,看到了幾隻身體正在融化,但仍然想要撲過來的污染體。
李克生舉起弓,烈火席卷。
桑林一:“肉塊把外面的污染體也吃了。”
霍小丹握住趙華娅的手,低着頭,聲音嘶啞:“我們沒有别的辦法了……”
李克生看了眼天平:“我的天平沒有生成道具。”
師戰狂讓趙華娅躺在自己的腿上:“現在隻能靠她自己了,隻希望……她能挺過來。”
桑林一:“師戰狂,你照顧好她們。”
師戰狂點頭:“行。”
桑林一握住鐮刀,和李克生站在一起:“我們來殺了這些污染體。”
趙華娅愣怔地擡頭,對面的血人仍然蠱惑着她:
“這個世界壓迫你,擊碎你。”
“為什麼不選擇逃走?”
“來,和我一起逃走吧,遠離你害怕的、痛苦的一切……”
趙華娅的手輕輕抖着。
她慢慢擡手,伸向血人。
“娅娅,我要走了。”
在一片林蔭下,松下夢奈冷靜地說。
“什麼?”趙華娅不懂她在說什麼,“去哪兒?”
“回日本。”松下夢奈比她略高一些,伸出手整理趙華娅鬓邊有些亂的碎發,動作很溫柔,“我必須要回去。”
趙華娅的語氣有些慌亂:“什麼意思……你要回去了,但還有一年才畢業啊?”
“我會回日本繼續讀書,我的家人給我安排了學校,我要學着接管家裡的産業。”
松下夢奈垂眸看她,表情溫柔:“我似乎從來沒有和你提起過我的家族。”
“娅娅,我是日本三雨公司的繼承人。”
三雨公司。
著名的漁業大企,日本最大規模漁業産業公司。
但與此同時,它又以另一點聞名——
三雨公司堅定主張竭澤而漁的概念。
他們認為在污染愈發嚴重的年代,必須更大規模地捕撈魚産,海洋的污染越來越重,如果不更大規模捕撈,建立海底人工養殖場,将來污染隻會奪走整片海洋。
但人們都清楚,這種理念隻是掩蓋他們毫無節制發展漁業的做法。
而現在,松下夢奈居然說她就是三雨的繼承人?
趙華娅的聲音發抖:“你這算什麼?我以為……我以為你是理解我的。我一直都在為抑制污染努力,你知道的啊,我這麼努力,就是想要擁有更多的話語權,阻止像三雨一樣的公司為了斂财而加重環境污染。你現在卻說,你要回去了,回去繼承三雨?”
松下夢奈的聲音很平靜:“娅娅,你太理想化了。”
這句話狠狠紮穿了趙華娅脆弱的本性。
“你一個人的力量,怎麼可能改變這個時代的趨勢。”
“痛苦是必然的,娅娅。”
“當所有人都在朝着錯誤的方向走的時候,你一個人選擇逆行,那麼你就是錯的,你明白嗎?”
“你一個人的堅持是沒有意義的。”
“松下夢奈!”趙華娅打斷了她。
她的語氣發抖:“你真的清楚你在說什麼嗎?”
松下夢奈沉默地看着她。
她看向趙華娅的眼神充斥着複雜斑駁的情緒。
“我以為你是懂我的,你陪着我,你說我沒錯,我把你當成除了親人以外對我最重要的人,因為我覺得你能明白我的追求。”
“但你現在告訴我,這是沒有意義的?!”
趙華娅用力閉上眼睛,“……算了。”
“你回你的日本,我隻希望我們之後不會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