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跳下牆,穩穩落在地上。
後山還是和之前一樣一片死寂,霍小丹有段時間沒來了,那批她之前經常來薅的韭菜都長高了一大截。
她目标明确,直接往山裡走。
她來到了那間破涼亭。
空無一人。
她想了想,正要喊人,身後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我以為你不會再來。”
霍小丹平靜地回頭,看到了站在樹下的宋志銘。
宋志銘臉上還是那張發電廠的白紙,一身白衣,說話時沒什麼情緒起伏。
霍小丹直接問他:“所以,你真的殺了她。”
宋志銘沒否認:“是。”
“……為什麼?”
宋志銘不正面回答:
“你這次來這裡,就隻是想找我問這個嗎?”
霍小丹沉默片刻,說:“我上次說過,我會查有關你的事情。”
“……然後呢?你查到了什麼?”
“宋志銘……你在十年前就死了。”
霍小丹看着他,目光像是要照穿那張覆在他臉上的白紙,“十年前,你就跳樓自殺了。”
宋志銘很輕地笑了一聲:“我就是個普通人,這十年腦力小學死了那麼多普通人,你是怎麼知道我死在十年前的?”
“你殺了她之後,學校在調查你。他們查到跟豬有關了,有發電廠的人專門過來處理,徹查了所有以前可能有關聯的案子,他們懷疑是豬殺的人。”
宋志銘沉默了良久,最後聲音很輕地說:“……是嗎,發電廠的人專門過來處理了?”
其實霍小丹說的并不是全部的事實。
的确有發電廠的人來學校調查了,也懷疑是豬謀殺了女同學,但沒有查到十年前的案子。
宋志銘死在十年前,是霍小丹用演算筆算出來的。
宋志銘在十年前就讀于腦力花花小學,他是跳樓自殺的。
霍小丹聲音略大了起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突然要殺一個什麼都沒做錯的人,你死了十年,她不可能跟你有仇,難道你真的是因為興趣使然就随手殺人嗎?”
“……她的确什麼都沒做錯。”
“你知道我死在十年前,然後呢?那你現在知道我因為什麼選擇跳樓自殺嗎?”
宋志銘緊接着自嘲一樣地笑了一聲,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我之前好像說過,我不喜歡和陌生人扒傷口。”
霍小丹遲鈍地搖頭:“……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宋志銘會選擇跳樓自殺。
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腦力花花小學私底下死的普通學生實在太多,也許他的故事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霍小丹沒辦法專門從中挑出獨屬于他的那一份悲慘人生來。
“好吧。”宋志銘的語氣是輕松的,和霍小丹的頓感格外分明:“我想你可以知道。”
“畢竟其實你和我是很像的……”
宋志銘慢慢說: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我是個很普通的人,死掉的原因也和大部分你知道的那些人一樣。”
宋志銘恍惚地擡頭,目光落在遠處飄出霧氣的發電塔上。
紅色的牆面上印着八個黑色大字:多生多好,隔輩發财。
宋志銘的父母把宋志銘從這八個字裡接了出來,于是他出生在了這個世界。
發電塔飄出的霧籠罩在目所能及的一切上,宋志銘在爛樓裡長大了,理所應當地,他的骨頭裡被發電城的霧熏透了。
和大部分痛苦的來源一樣,宋志銘的母親扯住他的頭,父親按住他的脖子。
父母不多的愛裡誕生摻雜利益的他,他就成為了崩潰的兩個人都奮力抓住撕扯的浮木。
在嘈雜不休的争吵聲裡,他擡頭,隻能看見密密麻麻的高樓和數不清的電池。
跳樓的原因也很簡單。
隻是因為作為浮木的他不再被兩個人需要了。
有些時候痛苦也是活着的原因。
起碼對于宋志銘來說,父母離婚後雙雙抛棄他,既是痛苦的離去,也是意義的失去。
他回到現在隻屬于他一個人的爛樓,耳邊不再有争吵聲,也不再有打罵過後媽媽滴落到他臉頰上的淚和爸爸複雜的凝視了。
在死亡的前一晚,他躺在地闆上,面無表情地盯着天花闆。
蜷縮。
像回到了媽媽的子宮。
于是他自殺了。
他站在教學樓的天台上,平靜地飛了下去。
宋志銘輕松地死在了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