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丹再去上學的時候對女同學的死的讨論已經少了很多,現在的主要讨論重點不再是誰謀殺了她,而是變成了學校内數年來發生的多起謀殺案。
謠言人傳人,現在已經變成學校是座死了上百人的鬼校了。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句話也沒錯。
排練即将結束了,今天是最後一起彩排,明天就該正式演出了。
霍小丹繼續演她的屍體公主,等指導老師說完“收工”後慢慢坐起來。
同學們陸陸續續去換衣服,霍小丹則有些遲鈍地坐在棺材裡,眼神落在身邊的紡車上。
演紡車的人死了,現在他們有了真的紡車。
霍小丹沉默地錯開眼神,站起來去了換衣間。
大部分人已經走了,霍小丹跟最後一個走的女生打完招呼,更衣間就隻剩下她了。
霍小丹沉默地走到桌邊,看到了旁邊的箱子裡堆着的紡車棉花衣服道具。
“咚咚。”窗戶忽然傳來聲音,霍小丹下意識擡眼看了過去。
驚訝的是,窗戶外面站着的人居然是宋志銘。
可現在剛剛好是放學時間。
霍小丹皺眉,打開窗戶:“你瘋了?現在全是人,你要是被看到了就完了。”
宋志銘從窗戶外面翻了進來:“沒關系,我沒有讓人看到。”
霍小丹看着他:“為什麼突然過來?”
“我是來找你的。”宋志銘環顧四周:“排練廳還是和之前一樣……我記得十年前這裡就是這樣,現在還是。”
霍小丹語氣冷硬:“為什麼找我?我之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宋志銘背着個白色的帆布包,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從裡面拿出一樣東西遞給霍小丹:“我來給你送這個。”
霍小丹低頭,看到了宋志銘捧在手裡的……一個霍小丹模樣的玩偶挂件。
但和大小姐送給她的,穿着普通校服的挂件不一樣,眼前這個的她是穿着粉色蓬松大裙子的。
霍小丹用力抿唇,後退一步,擡眼盯着宋志銘:“……什麼意思?”
宋志銘笑了一聲,“我親手做的。”
“怎麼樣,比她送你那個要好點吧?她送你的隻是拿去工廠做的,這個可是我親手……”
霍小丹語氣冷硬地打斷了他:“我是在問你為什麼送這個給我。”
宋志銘捏住挂件,手臂慢慢垂下來:
“……因為我們是朋友。”
“嗯,雖然你不承認,但我覺得我們算。”
他又舉起來:
“收下吧。”
霍小丹沒再說話,她隻是用力閉了下眼,也沒接過去。
宋志銘語氣輕飄飄的:“我殺了她,你就那麼生氣?”
霍小丹盡力保持平靜:“……我覺得我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走吧。”
“……你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宋志銘沒走,而是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我可以都告訴你。”
“如果你要說的是跟你的人生有關的事,抱歉,我已經完全不感興趣了。”
霍小丹刻意把話說的很重:“我對因為嫉妒扭曲的人沒什麼好說的。”
霍小丹轉身,準備去收拾書包:“就算讓你變成豬的原因不是你的錯,但你殺了她這件事闆上釘釘,無論你用什麼話來找補都無濟于事。”
“你就是出于嫉妒殺了她,這就夠了。”
宋志銘沉默地看着霍小丹走來走去收拾桌上散落的作業,忽然開口:
“可她拿走了所有應該屬于我的。”
“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生來就該屬于你。”
霍小丹頭也不回:“她和你毫無關系。”
“不是毫無關系。”
宋志銘嘴角上揚,“你錯了。”
“是,我殺她是因為嫉妒……但我隻殺了她,這個學校裡有錢人那麼多,我為什麼隻殺她,你不問我嗎?”
霍小丹的動作停下來了。
宋志銘捏着手裡的玩偶挂件:
“我不明白……”
“為什麼我活着的時候沒能擁有的東西,她卻能擁有?”
“明明我和她身上有一半的血相同。”
霍小丹慢慢轉身。
在霍小丹的凝視中,宋志銘輕聲說:
“她那個發電廠的高級經理父親,也是我的父親。”
“我和她,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霍小丹隻覺得一股寒意滲透進了骨頭裡。
緊接着,是無力和憤怒。
她死死盯着宋志銘:“……你殺了自己的親生妹妹。”
宋志銘卻說:“親生妹妹?算吧。”
“可你看看,我們有哪裡相像?”
“我的父母離婚後不約而同抛棄了我,已經在學校就讀的我失去了被販賣的機會,我在莫大的絕望裡跳摟自殺。”
“我變成豬後,去了解過他們離開後的生活。”
“我母親很快改嫁,但她的人生依然在走下坡路,新嫁的那個男人很快也開始面臨失業的危機……她最後又走了老路,選擇生孩子,然後賣掉。”
“……我後來親眼看到她的電池變紅,她變成豬了。”
宋志銘笑了一聲:“我沒再和她見過面,她在發電節被引誘進城死了,直到她死,她都不知道我還活着。”
“至于我父親……他在和我母親離婚之前就出軌了,出軌對象就是他現在的妻子。”
“他是很典型的鳳凰男,一開始願意和現在的妻子攪上就是看中了她的家世。後來因為女方懷孕了,就借機往上爬,和我母親離婚之後成功進了發電廠。”
“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但他隻用了八年時間就成為了發電廠四個高級經理之一。”
“我在成為豬的第四年,才知道我還有個妹妹。”
“那天剛剛好是發電節的第二天。”
宋志銘的眼神空洞,像是在回憶幾年前的事,說出來的話感覺像是在描述他的一個夢一樣:
“她長得不像我父親……當然也就不像我。”
“我躲在發電廠的角落裡,本來是來找我那個剛剛死的母親……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她死了。”
“然後,我看到一輛車停了下來。”
“命運實在喜歡把人分為三六九等,對吧?我沒能得到的東西,全都被她得到了。”
“我的父母恨我,遺棄我,憎惡我。”
“她卻能得到來自雙親的愛。”
“……甚至其中一半的愛,本來應該給我。”
宋志銘低低笑了兩聲:“本來應該是我的……”
霍小丹閉上眼睛:“……你不能選擇你的出生,她也不能。”
“她的記憶裡沒有你,宋志銘。”
“她又做錯了什麼?”
宋志銘擡眼,平靜地看着霍小丹:“我本來沒有打算殺她。”
“我的确嫉妒她……嫉妒她有太多我沒有的。”
“但那個時候,我起碼是不恨她的。”
他忽然笑起來,又打開了背後的包,忽然拿出了一本筆記。
筆記看上去有些老舊了,書皮掉了,書頁也是松松散散的,宋志銘沒有訂書機,隻能拿針線自己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沿着邊縫好。
他把筆記珍重地放在膝蓋上,期待地看向霍小丹:“和我一起看,怎麼樣?”
霍小丹沒拒絕也沒答應:“這是什麼?”
“日記。”宋志銘小心翼翼地撫摸封面:“和我一起看吧?”
“我殺了她後,偷走了這本日記。”
“應該是偷吧?畢竟現在它已經屬于我父親他們了。”
霍小丹猶豫着,還是在宋志銘的眼神裡往他那邊走了幾步:“誰的日記?”
“我母親。”
“她在二十三年前的日記。”
霍小丹愣了愣。
她低頭,看到了宋志銘翻開的那一頁裡,泛黃的書頁上一筆一劃認真寫下的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