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不夜城,雲上白玉京。
千載歲月踏冰河,一逢梅,入仙門。
白玉京雲梯之上,身披淡粉卦袍的天衍真人正慢慢往山上走。
她手持拂塵,行進之間腳步移形換影,一步踏五階,奈何白玉京雲梯九千九百九十九層,縱她行走間移形換影,仍花了不少時間才攀到山頭。
人間正逢春,白玉京卻仍是冰雪一片。
雲梯兩側出現了紅梅,傲雪淩霜之中仍有風骨。
天衍真人想起來,曾聽師傅無意之中提過,這是那位生前最喜愛的花。
後來白玉京種滿了紅梅,在一片凝霜赤紅中,種下這些梅的人等來了故人。
她已行至門前。
白玉京之門隻是一道幻境,是師傅親手布下的,看上去就是一扇小窗,木雕精緻,青瓷玉瓶擺于窗沿,一枝梅插在其中。
天衍真人朝那玉瓶深深一拜,姿态恭敬:“仙十殿蔔卦峰,天衍真人,求見四位先祖。”
過了片刻,窗内隐隐約約傳來聲音:
“……人間已過幾何?”
“回劍尊,又過百年。”
那道清冷的聲音停頓片刻,稍後又說:“去弄雲堂稍候吧,他們還未醒。”
“是。”
話音落下,小窗自開,梅香撲面而來,雲霧缭繞間,她已不在天梯之上,而是身至一廳堂内。
天衍真人已經習慣這裡的仙法,自顧自到了門口等候。
香魂誤入羅浮夢,幾度微吟喚得醒。
鬼塔門口,白皙的手伸出輕輕一勾門上的紅線,塔内各處被紅線吊起來的招魂鈴頓時都響了起來。
站在門口的白袍男人仰頭,看向塔頂的黑色吊床。
夢時靈難自抑,百年間,他的銀白長發已經從塔頂長到了塔底,柔順的銀絲從天垂下,落到了地面。
逢懸尊垂眸,走進塔内,彎腰抱起他的長發。
鈴铛響了一輪,睡在吊床上的人也醒了。
懷中的長發抖了抖。
桑林一坐起來,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白袍。
“醒了就下來吧。”清冷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桑林一側過頭,低頭朝塔底門口看去。
逢懸尊站在塔底,一身白青道袍,白發規規矩矩地由碧玉發冠束好,眉眼冷冽,正擡眼看着他:“天衍真人在弄雲堂。”
桑林一隻淡淡回了句:“好。”
逢懸尊松了手,懷中的長發飄起來,慢慢凝縮,最後回到了桑林一後腰的長度。
他轉身離開鬼塔。
桑林一擡手撩起長發,耳垂上的脊骨動起來,給他束了個高馬尾。
桑林一按照記憶裡的樣子披上黑色鎏金外袍,輕輕往下一跳,踩在塔内密密麻麻的紅線上落到了塔底。
等他到弄雲堂,其他人已經都到了。
“哎呀小一一,又是一百年不見了。”天機道人懶骨頭似的癱在座位上,看見他了,朝他一笑。
桑林一隻是朝他點點頭,“好久不見。”随後坐在了逢懸尊旁邊的位置。
坐在天機道人旁邊的是龍尊,他看上去很困,沒好氣地打了個哈欠:“什麼事快說吧,我還想接着睡呢。”
天衍真人沒坐,她先朝四人鞠了一躬,“小輩天衍,拜見四位先祖。”
逢懸尊開口:“繁文缛節可免,直說正題罷。”
“是。”天衍真人将拂塵搭在手臂上,“自師尊不再演算天機開始,小輩已擔演算天機一事兩百年。”
“今日按例演算,然現異變。”
天機挑了下眉:“異變?”
“是。”
天衍真人深深一鞠躬,語氣嚴肅:“天衍之卦顯示,地陸将崩。”
場面一下子沉寂下來。
逢懸尊微微擡眼,但沒什麼動作。
天機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側臉,似笑非笑:“是麼?”
天衍真人繼續說:“卦象尚不明顯,但此事并非我可做主之事,在經過數次演算卦象仍為此局後,小輩決心前來白玉京詢問先祖們的看法。”
龍尊看向天機:“天機,不如你就來算一算?”
天機卻看向桑林一:“小一一,你說呢?”
桑林一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問自己,不過還是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一算了。”
“唉,好吧。”天機坐直了,一揚手,一根玉柳出現在手中:“我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幹回老本行咯。”
天機閉眼,玉柳散發微光,他單手捏咒,口中念念有詞:“善而福,不善而災,天之道也。”
片刻後,他睜開眼。
逢懸尊捏起茶杯:“真?”
天機微一沉吟,“真。”
逢懸尊輕抿一口杯中清茶:“可為之法?”
天機,“善。可吾等身受限制。”
天機垂眼想了想,随後揚手一揮手中玉柳,大陸河山虛影便出現在衆人面前。
“地陸将崩,真。”
天機伸手,“千年前,我們所鎮壓之魔魂躁動,引地脈橫湧。”
他一指三地:“這三處的鎮壓之物,要拿回來。”
龍尊伸頭一看:“那拿回來了,魔魂躁動,地脈不是更亂?”
“并非如此。”天機的手挪到極北之地:“我們現在有了它。”
逢懸尊擡眼:“青銅門。”
“是。”天機看了眼桑林一,“這也是解決之法。我們所鎮壓的三地魔魂與地脈勾連,取出鎮物魔魂自由,但不會肆虐,在感受到青銅門後會一齊彙聚去極北之地。”
随後,他又說:“可取出我等鎮物一事,非普通人可做到。鎮物生魂,且過千年,隻可知大緻方位。若要找到鎮物具體位置并取出,需要我們四個的力量。”
逢懸尊垂眸,沉吟片刻:“……我等無法下山。”
對上下方徒弟不解的眼神,天機多解釋了一句:“鎮物與我們相關,我們不可輕易下山。”
天衍真人:“唯有師尊先祖們可取鎮物?若當今大能可否?”
“否。”天機搖頭。
場面一下子僵持下來。
片刻後,桑林一忽然開了口:“我去吧。”
逢懸尊擡眼:“不可。”
龍尊:“不行!”
天機:“不能。”
他們三個異口同聲。
站在下面的天衍真人頓了頓,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态度這麼強硬。
逢懸尊的手攥緊了衣袖,“……你不能去。”
桑林一卻堅持:“這件事隻有我能解決。”
他掃了一圈其他三人,“因為鎮物,你們都沒辦法下山,我是特殊的,隻有我能下山解決這件事。”
天機皺了下眉,想說些什麼,旁邊的龍尊卻先一步開了口:“你的情況也沒比我們好到哪裡去,我們不放心你下山。”
身材高大魁梧的龍尊皺着眉,說話卻很是擔憂的語氣:“而且,你除了能下山外也跟我們差不多了。下了山,遇到意外可怎麼是好?那些大能保護不了你怎麼辦?”
天機連連點頭:“是呀,讓你一個人下山我們真的不放心。”
逢懸尊久久地不開口。
桑林一卻堅持:“我意已決。”
知道他的倔性子,龍尊和天機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頭疼地扶額。
而逢懸尊則扭頭看向他,神情平靜:“想好了嗎?”
“是。”桑林一點頭,“你們既然沒有辦法下山,那就我來解決。”
“況且,雖然我力量受限,但取得鎮物一事還是沒問題的。”
逢懸尊沉吟片刻,點頭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