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桑林一不在，這處秘境壓抑靈氣，謝長夢無法自我吸收鬼氣療傷……

黃小仙驚懼不已，心髒仍然在不自然地劇烈跳動，她抖着腿勉強站了起來，拖着身子爬到了謝長夢旁邊，用狐狸頭去蹭他的臉頰：“謝……謝長夢……！”

謝長夢周身開始漂浮青色的火焰，他隻是閉着雙眼，用盡全力說：“藏，好……等桑林一，他們……來救你……”

黃小仙知道，他的鬼魂在開始散落了。

“謝長夢……謝長夢！”黃小仙嗚咽着，不停地蹭他的頭：“你再等等，等桑林一過來……你别睡啊，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

謝長夢沒有回答。

黃小仙又擡頭去看霍小丹他們：“老師……老師！李同學，李克生！漁火！歸江楓！”

無人回應。

黃小仙脫力趴在地上，她渾身發抖，擡頭去看那尊荷花池内的佛像。

佛祖禁閉雙目，神情悲憫，似是不忍看人間。

她又轉過頭，數不清的銅人堵在門口，密密麻麻站滿了整個走廊。

随後她又仰頭，看見了佛祖身後的火陣眼。

淚水從眼睛裡掉落。

黃小仙不停地嗚咽，但無論她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再站起來了。

心髒痛的厲害，腦海裡梵音缭繞。

她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與此同時，岔口另一道。

師戰狂狂奔着，回頭看着接連不斷追過來的銅人以及黑發桑林一：“這怎麼打啊！”

她崩潰地看向旁邊的桑林一：“你快叫你兒子收了這神通吧！”

桑林一：“……我真沒有兒子。”

他想了想，先提前告訴了師戰狂：“我懷疑這座丹宮是天機道人的地方。”

師戰狂愣了愣，“天機道人？那個天衍道仙祖？”

桑林一拿出長命鎖給她看：“路上找到的，我拿到之後恢複了一段記憶，這似乎是我生前天機給我做的。”

他緊接着又說：“以及我的天賦怪物圖鑒剛剛觸發之後，說那個黑頭發的我是丹宮之主設在這裡的，為保護丹宮而生。”

“我雖然沒有恢複更多記憶，但我潛意識覺得這座丹宮和天機道人有關系。”

師戰狂沒說話，神情看起來有些複雜：“如果這地方是天機道人的……那他的鎮物難道就在這裡？”

桑林一正要回複她的話，一隻銅人忽然撲了過來，眼看就要撲到師戰狂身上，她一怒，猛地一腳踹飛它：“什麼醜東西也敢碰姐？！給姐死開！”

“嚓——！”

長劍虛影直直飛向師戰狂！

她冷笑一聲，擡手頂開，拔出刀和黑發桑林一隔空對峙：“不就是個S級……”

她雙手握刀，眼裡燃起熊熊戰意：“桑林一，我把你兒子殺了你沒意見吧？”

桑林一：“……都說了我沒有兒子。”

他歎了口氣，揮動鐮刀站在她身側：“算了。去吧，我來解決那些銅人。”

黑發桑林一将劍背于身後，周身數道劍影圍繞，他雙指并攏掐訣。

師戰狂眯着眼睛笑，昳麗的臉龐肆意張狂：“……找死。”

另一側。

黃小仙仍然保持着狐形，無力地趴在地上。

她的周圍，李克生等人已經徹底昏死過去，謝長夢的周身更是鬼氣逸散，命不久矣。

為什麼偏偏是她……為什麼就隻是她……

她什麼都做不到……她也不想，她也不想的……

她也想救人。

不想隻是害怕地躲在後面，被人或是厭棄，或是嫌棄……

但她什麼都做不到。

她隻是罪人。

她渾身劇痛，頭更是一顫一顫地痛。

腦海裡，梵音仍然在輕輕地回響，每一流轉都扯動着她的思緒。

一聲聲，不肯散去。

如同她無法忘卻的舊日夢魇。

久久不肯散去的梵音，終究還是牽扯出了她心底隐藏最深的恐懼。

她看着那尊佛像，好像又回到了久久不曾忘卻的那一場記憶中。

她跪在家族祀堂裡，仰頭去看巨大的佛像。

菩薩隻是悲憫又無情地低頭看着她。

佛說，諸苦無隙，萬般皆苦。

「“罪族之後，理當伏誅。”」

幼時的她仰頭，沉默地看着母親的背影。

「“小仙……小仙……”」

「“媽媽的小仙……”」

繩索挂上母親的脖頸和四肢。

母親沒回頭，黃小仙看不見她的眼淚，隻能聽到她溫柔的呢喃。

「“……你什麼都沒做錯。”」

繩索開始收緊。

「“白日飛升，仙人出……”」

「“我們小仙……以後一定會成仙的罷……”」

「“隻是媽媽看不到了啊。”」

獻血濺滿祀堂。

而彼時的黃小仙，還沒能學會言靈術，無法開口人言。

她隻是呆呆地擡頭，發出狐狸的嘶啞喊叫聲。

而族長慢慢走下高堂，踩着母親的血慢慢朝她走來。

他低頭看着黃小仙。

「“罪人之子……你百年才得化形，也妄圖成仙？”」

為什麼她偏偏流着罪族的血……？

如果她不是罪族之後……

腦内梵音流轉間，突兀的琴音出現。

悠揚清明。

一道不同于佛音，但仍不似人的清冷聲音連同琴音一同出現在她腦中——

“你想成仙？”

“呵……”那女聲又緊跟着說，“原是罪族之後。”

黃小仙害怕地蜷縮起來，低聲呢喃着想要反駁：“我不是……我不是……”

“我可以化形……我也能用法術的……我不是罪族，我不是……”

“是嗎。”她似乎并不太在乎。

走廊内，數不清的銅人忽然身形一滞，随後齊齊原地跪下，面朝蓮花池不斷磕頭。

蓮座之上的佛像，忽然碎為兩半。

一女子赤足立于蓮座之上，自佛像内現身。

身裹青色蓮花法衣，眉間一點朱砂，臂間碧綠長縧無風自動。

眉目清冷，懷抱月琴，腦後懸着蓮花大光相，輪轉之間，佛光自現。

“世人生來有罪……無妨。”

她指尖撥弄琴弦，眼神沒有落在黃小仙身上，而是無神地凝視懷中的琴：“我隻想知道，你真的想成仙麼？”

黃小仙沒有回答，而她也并不需要黃小仙的回答。

“是麼。”

她語氣很輕，“為不得救之遺憾，不成才之自卑……”

她撥弄琴弦，“呵。小狐狸，我給你一個機會。”

趴在地上的黃小仙忽然恢複了人形。

她恍惚地擡頭，和她對視的一瞬間，仿佛看見了一尊真佛。

眉目悲憫，冷清自在，眸間佛光流轉，仿佛身在極樂，不知天地何物。

“覺者自有七寶，金銀琉璃，琥珀珊瑚，砗磲瑪瑙。”

她收了琴，擡手，往荷花池内擲入數枚寶石。

“你想救他們，那便來罷。”

“過七寶池，覺者予你成仙之道。”

黃小仙仿佛失了神智。

她呆愣愣地擡頭，又呆愣愣地站起來。

她腦海裡隻記着一件事——

她要成仙。

她要救不能救之人。

她抖着腿站起來，一步步搖搖晃晃往前走。

謝長夢、霍小丹、李克生、歸江楓和歸漁火倒在地上，她繞過他們，走到荷花池邊。

她低頭，怔愣地看着水面。

水面之上，出現女人帶笑的面容。

“小仙，來媽媽這裡。”

黃小仙扯着嘴角，也跟着笑了：“……我一定會成仙的。”

“嚓——”

黃小仙的頭從身體上斷裂，“噗通”一聲，墜入荷花池。

而她失去頭顱的身體，重重跌落在地。

她低頭，看着腳下泡在池内的頭顱，嘴角輕輕上揚，抱琴彈唱：

“一塵一佛土，一葉一釋迦。”

“昭昭明明，清清央央。”

“我相、人相、衆生相，離一切諸相。”

“箜——”

牆壁之上的火陣眼内，一顆眼珠忽然從内飛出。

她擡眼，随手去抓。

那眼珠卻擦開她的手，飛入池内。

七彩寶石連同那眼珠一齊融入黃小仙的頭顱裡。

她沉吟片刻，隻是淡淡笑了一聲：“你為她續命，也不過是延長她之苦痛……汝之悲憫，非極樂道引。”

“罷，天命既定，汝等何能改變？”

“天衍之術……虛妄之道也。”

她擡手，黃小仙的頭顱從池内浮起，重新安回了她的身體。

随後她側身，一道琴音打在身後的火陣眼之上，牆壁頃刻間碎裂。

五陣眼皆碎，秘境之陣破。

她笑着，身形如青青霧霭般散去：“我便，稍後來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