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生選擇了回頭。
他再次操控精神力悄悄探了出去,這次沒敢大張旗鼓地前沖,而是小心翼翼地蔓延。郁生則順着精神力蔓延的方向,蹑手蹑腳地往前走。
隻是不知道怎麼回事,郁生再也沒撞到那股給自己帶來莫名熟悉感的精神力。郁生提起十二分的警惕,重新搜查起來。
一間充滿刺鼻藥劑味道的寬廳吸引了郁生的注意,郁生看到緊閉的電子門,精神力絲探入其中,不出一分鐘便将鎖破壞掉,随着電子門上的紅燈閃爍,郁生輕輕推開了大門。
郁生看到了他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一幕。
這裡擺着一地的碩大的玻璃罐,每個玻璃罐中都泡着一個嬰兒,而每一個嬰兒,都擁有和郁澤一模一樣的面孔。
當看到從第三排起,玻璃罐中的屍體從嬰兒變成了幼兒時,郁生身上的衣衫被冷汗浸透,腦海中電光火石地閃過了一些念頭。
不對,這些嬰兒不是與郁澤一模一樣,而是……與自己一模一樣!
他和西澤救下郁澤之後,郁生隻覺得郁澤親近,卻沒往這方面想過。一是郁澤處于嬰兒時期,五官都沒有長開,他根本看不出什麼。二是當時他除了照顧郁澤,剩下的時間都用來尋找能夠救助郁澤的辦法,但七天時間太短,他最終還是眼睜睜地看着郁澤失去了生命。
如今看到幼兒時期的屍體,郁生再也沒辦法忽視那一張張與自己童年别無二緻的面孔。
郁生閉了閉眼睛,打開了錄像,拍攝這裡可怕的罪行。
越往裡走,郁生越無法控制身體的本能,挂在手腕上的攝像機随着身體的幅度顫抖得厲害,但郁生始終沒有停下腳步,堅定地走向盡頭。
并不是所有的屍體都一樣,有些屍體身上殘缺不全,有些屍體從頭到腳密密麻麻布滿了針孔,還有的屍體,雙目凸出,死不瞑目。
而這些屍體,都擁有自己的臉。
郁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來的,他上過很多心理課,接受過無數次的心理素質磨煉,卻依然無法冷靜下來。他走得跌跌撞撞,腦海中一團亂麻,全是一張張死不瞑目的面孔。
走到盡頭,郁生的腳步倏地頓住了。
盡頭處不是玻璃瓦罐,而是一個籠子,籠子裡有一張小床,床上坐着一個四歲左右的孩子。
那孩子頂着一張與郁生幼年一模一樣的臉,歪了歪腦袋,用斷斷續續的星際語問道,“你、你是誰?”
郁生的大腦“嗡”得一聲,有一根弦崩斷了。他沖到籠子面前,龐大的精神力湧了出來,将這個孩子團團包裹,然後連接了自己的五感。
這孩子的頭發很柔軟,就像自己一樣,身體有些涼,不知是不是因為冷。郁生的精神力微微散起熱量,貼在孩子的皮膚上,那孩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在小床上縮了縮。
郁生看到了這孩子手臂上的針孔,他壓制住暴虐的情緒,放緩聲音問道,“這裡還有像你一樣的人嗎?”
孩子重新睜開眼睛,疑惑地看着郁生,郁生便重新把話重複了一遍,可是孩子還是沒有反應,黑色的雙目充滿了茫然。
直到郁生重複到第五遍,他才有了反應,伸出纖細的小手,指了指滿屋子的玻璃罐,斷斷續續道,“他們、他們和我一、一樣。”
郁生又問了幾個問題,但大概是超出了孩子的認知,郁生隻能從他磕磕絆絆又語序颠倒的話中拼湊出一個事實:截止到現在,那些實驗品都夭折了,隻有眼前的孩子成功活到了現在。
不難猜出,這個孩子是整座基地的重點研究對象,是藍獸科研部成功克隆藍獸的希望。
郁生下意識低頭掃了一眼時間,淩晨四點,他的任務時間到了。
擡起頭,那孩子依舊在他發熱的精神力中眯着眼睛,仿佛這點兒可憐的溫暖是天大的恩賜。郁生的心揪得厲害,可他不得不慢慢地回收精神力,準備離開。
溫暖離自己遠去,那孩子驚慌失措地睜大眼睛,與此同時,郁生感覺自己回收的精神力被另一股精神力扯了一下,雖然力量很小,但郁生瞬間就明白了。
剛剛在研發基地撞上的精神力,正是這孩子釋放出來的。也無怪乎郁生覺得熟悉,那股精神力分明就與郁生的精神力同根同源。
“抽血……冷……”孩子心滿意足地把郁生的精神力扯回去,嘴角勾起微小的弧度,閉上眼睛縮在床裡。
郁生的腳像陷入了萬丈泥沼,就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也掙脫不出。他痛苦地捂住臉,指甲掐進皮膚毫無所覺,紅色的血液順着手指流淌下來,他放下手,額上驟然是幾道血淋淋的傷痕。
想砍掉這個籠子救出孩子,想殺了這座基地的所有人,想與他們同歸于盡。
無數兇肆的念頭充斥在郁生的腦海裡,幾乎要淹沒郁生的理智。
西澤行動前對郁生說的話突然撞入郁生的腦海:“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跟你來基地嗎?”
郁生當時沒當回事,玩笑着回道,“沒你領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呀!”
“不是。”西澤的神色無比嚴肅,他鄭重地看着郁生,“你給我記住,我跟你一起去,任務失敗的後果就由我們兩個人一起擔,你不是爛命一條。無論遇到什麼……”西澤的話頓了頓,“你都要想清楚再行動。”
郁生望着那個仿佛睡熟了的孩子,終于明白了西澤的堅持是什麼用意。西澤在用自己的性命威脅郁生,就算你不在乎生命,可以與基地同歸于盡,你難道也不在乎我的生死嗎?
恐怕現在的局面,西澤也早有預料吧。
郁生的眼睛流出淚水,同臉上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讓他的臉龐變得無比駭人。他掙紮着抽回了精神力,看着那個茫然的孩子,對他道,“不要告訴任何人我來過這裡。”
重複了很多遍,确認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郁生看了眼時間,終于下定決心要離開這裡。
“你、你還回來嗎?”背後傳來孩子小心翼翼的聲音。
郁生怔了怔,回過頭,對上那雙黑色的眸子,攥緊了拳,“我會來接你。”郁生道,“我保證。”
*
“怎麼回事?”郁生剛進門,西澤就看到了他臉上的血痕,吓得不輕,“你被發現了?”
“沒事。”郁生拿紙巾沾水把傷口擦幹淨,“我自己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