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朝嗯了一聲，被他牽着帶回去。

蔣萦輝正坐在沈漪面前，他們在警局，沈漪雖然自首了，但這件事還是鬧大了。

蔣萦輝從來沒有想過，他們有一天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針鋒相對。他此時隻覺得如坐針氈。如果可以的話，他一點都不想這麼狼狽地出現在沈漪面前。可是，他若不來，按照另兩家的态度，沈漪就徹底沒有了生還的餘地。

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偏執地盯着沈漪的臉——他想從這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找到哪怕一絲後悔的情緒。可惜沒有。

“為什麼？”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仿佛不是從自己的嗓子裡發出來的，令他陌生的很。

“你不是知道了嗎？你的父親殺害了我的家人。”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徹底堵住了蔣萦輝繼續說下去的勇氣。

蔣萦輝痛苦地抱住頭，他猛地擡頭看向依舊心如止水的沈漪，那一瞬間，他有了一種仿佛自己就是一個跳梁小醜的被玩|弄感。

他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來，“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你把我的沈漪弄到哪裡去了？！”

沈漪用一種冰冷的語調徹底打破了他最後的一絲幻想。

“我早就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沈漪了。如果你還認不清，那就表示你從來都沒有認清過。一直以來，在你心裡的都隻是你按照記憶深處那個虛幻的剪影美化出來的‘我’，實際上，你愛的從來都是創造了這個‘我’的你自己。現在，幻影一破滅，你就受不了了？不會的，你不會難過太久。不久之後，你就會有了新的逃避理由，新的幻影，你完全可以再次依賴這些虛幻的東西度過你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父親的……略有遺憾的一生。”

蔣萦輝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引來了外面的注意。他的探視時間不多了。

他深吸一口氣，問道：“你難道沒有什麼想對蔣陽說的？”

聽到這個名字，沈漪擡眼看了他一眼，用一種不怎麼在乎的語氣說：“你會轉告他？”

蔣萦輝咬牙，“隻要你說。”

“那好，就幫我轉告他，說我不是生來就為了當他的母親，如果可以的話，我甯願從來都沒有生下他。”她歎息道，“過了今天，他就成年了，我作為母親的責任已經完成了。和你在一起這令人作嘔的十八年，我也隻是為了給我的家人報仇，是我為了自己忍下來的，和任何人都無關，包括他。”

“你怎麼這麼狠心？”

“好巧，你父親死前也說過同樣的話，你知道我是怎樣回答的嗎？我說要是我真的足夠狠心，那麼你早就死了。”

“住口！”

可他攔不住沈漪。

“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蔣拂一死，你們蔣家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平日裡和他把酒言歡的人都等着蔣家倒台後分一杯羹。而你，一個隻會無能狂怒的二世祖沒有能力擔起這一切。”

“你不想我保下你了嗎？”蔣萦輝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沈漪幾乎沒有猶豫就回道：“不需要。”

蔣萦輝青筋暴起，看了沈漪最後一眼，充斥着怨恨還有其他說不清的感情。他起身離開。

就在他走到門口時，他聽見沈漪對他說，“我在家裡給你準備了晚餐。”

這原本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可他發現自己突然就喪失了語言處理的能力。他沒有聽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他再也沒有回頭。

沈漪說的沒錯，能源署的人當天晚上就被限制了行動，繼而被傳去問話，甚至都沒讓他有機會安排即将回來的兒子。知情人都清楚這種不留一絲餘地的作風是什麼意思，蔣家這回是徹底倒了。

這場問詢持續了整整三天。所以當他聽說沈漪在他走後就服毒身亡的消息時疲憊的大腦幾乎停止了轉動，他呆滞了很久。

就在他那天離開後，被關押在審訊時的沈漪看着腕間的手铐，輕輕地将雙手舉到面前，含下指間的那一片紅。

被人發現時，她已經悄無聲息地死了。後來警方在她的指甲上鑒定出了毒藥赫耳忒的成分。

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時，沙發上坐着不知所措的蔣陽。蔣陽看到他回來，就像抓住了主心骨，抱着他痛哭。

他聽到蔣陽在說：“爸，媽不在了。她怎麼了？”

是啊，這句話他很熟悉。他不久前也跪在父親的床邊說過同樣的話。

她怎麼了？他又怎麼了？

他僵硬地從蔣陽的手臂裡抽出自己的身體，緩慢地走上樓。

他像是第一次來一樣打量着有些陌生的房間。他竟然從來沒有發現，這棟房子裡都沒什麼沈漪生活過的痕迹。

他突然想到臨走前沈漪對他說的一句話。他走到廚房，翻箱倒櫃，終于找到了那份已經被放置了三天的晚餐。

他把東西都收拾到自己的房間裡，關上門。非常有儀式感地坐到桌前。

他想，這是沈漪第一次給他做東西吃。

他困難地吞咽着。食物有了發黴的味道，但他已經不在意這些了。

倒在床邊時，蔣萦輝想到了他第一次遇見沈漪的場景——那是一個非常平靜的午後，他爹帶了一位朋友回家，沈漪就被那個高大的男人牽在手中，好奇地看向他。那個下午實在是太平靜了，就像一直以來沈漪留給他的印象——以至于在不久之後的某一瞬間，他無處發洩的不知是怨恨還是遺憾的情感波及到了那個本應該非常平靜的下午，為什麼要讓自己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