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朝看了一眼時間,說:“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參宿四還是宋往之,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你要把我交給他們?!”陸開之震驚。
聞朝笑了笑,搖頭,“聽說七年前你去過羅甸鎮?我是來調查陳和正的死因。聽說你和宋往之的關系不錯,所以提了他一句。”
他的這句提示讓陸開之聽出了弦外之音,陸開之想起七年前的事,又聯想到不久前這人遞給他的消息,恍然大悟。
看來UHG還不知道洩密給獵戶組織的人是他,而參宿四盯上他是怕UHG在調查陳和正一案時發現洩密事件,影響到參宿四。
“你也知道蟻場一案鬧得很大,如果你還了解更多他們的犯罪證據,相信法官會看在你提供證據的份上,酌情審判。”聞朝循循誘導他往這方面想。
“至于你教唆蟻場的人殺害陳和正一家——你應該清楚怎麼說。”
陸開之不清楚過去這七年裡羅甸鎮發生了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但他清楚隻有落在UHG的手上才有生還的餘地。
想到七年前在羅甸鎮的所見所聞,埃斯特班和他都在為同一個勢力做事。
如果自己承諾絕不将埃斯特班的背後勢力供出,那麼宋往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許會留他一命。
不過,恐怕他的後半生都要活在被監|禁的日子裡了。
如果不選擇宋往之,那麼到了參宿四的手裡必死無疑。
就算落在第三方手裡,參宿四想要自己的命;為了和埃斯特班割席,宋往之那夥人肯定也會要自己的命。兩面夾擊,自己必然活不了。
至于逃亡,這麼多雙眼睛盯着自己,那就更不可能了。
陸開之經過深思熟慮,最終做出選擇。
“我承認教唆殺害陳和正的罪行,請帶我去自首。”
“想自首可以,請你詳細講明當時的情況。”
聞朝将桌上的杯子遞過去,陸開之接過來,喝了一口,然後細細講起犯罪經過。
他清楚這個步驟存在的意義,眼前這個人肯定也是UHG的人,想要和他提前對口供。
陸開之的回答和聞朝的猜想差不多,陸開之果然扮演了挑唆誘導的角色,誤導蟻場,使他們曲解陳和正到來的目的,實現借刀殺人的詭計。
“羅甸鎮有個叫做‘朱嶺’的孩子,死在陳和正之前。”聞朝看向陸開之問道。
陸開之說:“這件事我不清楚,我不會動羅甸鎮的人,他們都是瘋子,一步行錯就會引火上身。”
聞朝又将話題引回案件,他相信這點陸開之沒有騙他。
他還注意到,陸開之全程都沒有露面,隻見過陳和正和他兒子,根本就沒見過陳和正的妻子和女兒。
聞朝問他:“你去現場确認過他們一家四口全部死亡嗎?”
陸開之搖頭,“沒有,當時怕留下把柄。”
對話結束了。
聞朝出來時,趙知返正和陳小娜叙舊。
比爾姆的警方很快就到了,将陸開之帶走。
最近一段時間陸開之都将生活在嚴防死守中,所以他的小命暫時不用擔心。
他們要做的就是申請把陸開之作為陳和正一案的嫌疑人帶回主星。
聞朝深吸一口氣,想到陸開之被關太久了,和社會脫節嚴重,自然就沒有料到他在對話中設了陷阱。
參宿四的人确實想殺他。
原本蟻場也好、羅甸鎮也罷,這些都和參宿四沒關系,但是随着陸開之暴露,當初給獵戶組織報信的事就瞞不住了,參宿四如果被發現這個“案底”,以後想“跳槽”就難了。
隻不過攔截大巴的人并非參宿四派來的,而是他讓齡戚找的人,為陸開之演了一出精彩好戲。
畢竟依現在的情況,參宿四的手想要伸到比爾姆可能有些困難。
要不是有“參宿四”的脅迫在後,恐怕陸開之不會這麼利落地下決定。
第二個陷阱是他那句“至于你教唆蟻場的人殺害陳和正一家……”,他用肯定的語氣表明這一點,在陸開之看來,是蟻場的人将陸開之供出來,他才找上門。實際上他還要通過陸開之的自首反過來給蟻場的人定罪。
陸開之完全不知道他這句話是誤導,羅茨也根本沒有招供。
不僅如此,在陸開之眼中,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釋——為了揭發更多蟻場的罪行,陳和正一案不過是揭發蟻場罪行的一個途徑罷了。
最後一點,他背對着趙知返,看着陸開之被帶走的背影,眼神晦暗。
他早就查出陸開之才是那一批受懲聯邦軍中真正的洩密者。UHG比參宿四更不希望這件事的暴露,陸開之是他們的人,反捕計劃是他們提出的,洩密者竟然是自己人,治下不嚴,這是在挑戰組織的絕對權威。
UHG也好,宋往之也好,不會留他。
他這招也叫借刀殺人。
陸開之死定了,死在他曾經為止洋洋得意的手段上。
趙知返在他耳邊拍手,“回神了。”
聞朝回頭對他笑了一下,“去吃飯吧。”
他們和陳小娜一起朝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埋在聞朝心頭的還有一個疑問。按照和朱嶺一起“燒香”那些人的口供,朱嶺燒香成瘾,手裡沒錢,看中了不善交流的陳忻,從假意友好相待到給人投毒,再到逼迫陳忻給他錢,後來更是猖狂到登堂入室。
這其中出現了一個特殊節點,那就是登堂入室。
青少年欺淩者往往很怕受害者方的成年人介入,一般是絕對不會登堂入室來到受害者家中,除非當時介入的成年人也處于弱勢。
這點有迹可循,當時陳和正一家也正飽受蟻場的壓迫。
那麼在有蟻場壓迫的情況下,朱嶺會是陳和正一家人殺害的嗎?
陸開之被帶回主星,并且自首了。
有了陸開之的供詞,羅茨最後也迫不得已招供。
陳和正一家被害一案勉強算真相大白,畢竟兇手都歸案了。
案件結束,移送法|院後,聞朝帶着聞言去了羅甸鎮鐘湖區北麓的舊房子。
“你還記得他嗎?你的親生父親。”
聞言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衣服,回答道:“記得不多。”
她的聲音很平靜,甚至聽上去沒什麼感情。
“哥,我不會改回原來的名字。從很久以前我就認定了,你爹就是我爹。”
聞朝喃喃自語,“其實,我爹也不是我爹。”
他突然問聞言一句,“你會開槍嗎?”
聞言看着他,沒有回答。
她走進房子,一間一間地看遍了每個角落。
她上次在比爾姆去過一個令她感到很熟悉的地方,那裡的景色真的很像她曾經住過的這個院子。
那時她的記憶就開始逐漸回籠。
她想起了一切。
這裡的人給她的母親投毒,她的母親染上了毒|瘾,每天都在發瘋。
她的哥哥也染上毒|瘾,每天都在被欺負。
欺負哥哥的人來家裡要錢,當着她和母親的面毆打哥哥。
他把哥哥打死了。
她去書房掏出父親的槍,想起父親帶她去射擊館看朋友時的情景,開槍打死了欺負哥哥的人。
沒想到她第一次用槍,竟然真的打中了。
也正是因此,朱嶺屍體檢驗結果顯示子彈的射入角度非常極端,從下向上傾斜射入,聞朝他們曾懷疑持槍者處于坐姿或者倒下的姿态開槍。
她被槍的後坐力傷到手,手腕無法動彈。
她的母親隻會抱着她哭。
母親拿這個死人沒辦法,又開始發瘋了。這時一個高大的男人找上門來,他是父親的朋友。
那個高大的男人對她的母親說他來主星見老朋友,聽說了父親的近況,擔心不已,于是偷偷潛入羅甸鎮,藏在他家附近幫他保護家人。
他把屍體裝在袋子裡抗走了。
後來外面發出很大的動靜,好像有很多人都往她家的方向走。
母親把她交到那個高大男人的手上,讓他帶自己走。
那個男人就是她的另一個父親——聞曜明。
……
當初發生了什麼,聞朝無從得知,他隻知道朱嶺的屍體是被塞缪爾發現的。
塞缪爾對搜集來自羅甸鎮的屍體有着極度的執念是源于他的父親。
塞缪爾的父親并非吸||毒至神志全無,相反他清醒得很,不甘于被控制的現狀,将很多特殊的屍體保存下來,後來甚至将屍體曝光,也就是十五年前的海邊擺屍案。
塞缪爾繼承了他父親的理念,也收藏了很多屍體。他比陳忻、朱嶺大不了多少,也知道朱嶺欺負陳忻的事,所以在陳忻死後就把他安葬在朱嶺的墓中,因為塞缪爾覺得朱嶺的墳比他自己挖的小土坑更好。
那天他刨了一整晚,才把屍體調換,他從小就幫父親幹搬屍、埋屍的重活,力氣還算夠大,即便是這樣也勉強在天亮前調換成功。
幸運的是沒人發現墳墓被調換的事。
塞缪爾沒想好該怎麼處理朱嶺的屍體,就隻好放在地下室了。
在陸開之入獄的半年後,他就因病去世,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