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父親從來都隻叫他的小名——“小簡”。
他和小簡是好朋友,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玩耍,時時刻刻都待在一起。
記憶的進度條移動到這裡時,趙知返就已經開始疑惑了。
為什麼他的記憶從這個時候開始?為什麼他從來沒回過家,小簡和他的父親也從來都沒有提到過他的身世背景?
仿佛他生來就該在這裡和他們一起生活似的。
這天,小簡的父親照常出去工作,保姆叮囑他們在院子裡的草坪上玩耍,她在廚房裡給他們準備小點心。
上午的陽光明媚卻不刺眼,穿過庭前高聳的大樹,一縷一縷地打下柔光。
夢裡的場景猝不及防地出現了——修剪整齊的草坪、半人高的栅欄、卧在草坪上的白色小土狗,還有那個疑似多動症、一刻也不曾消停的小孩……
也許夢境常會因自主意識的缺失而蒙上一層亦夢亦幻的面紗,揭開面紗體驗到的真實感和夢境中的感受竟然截然不同,他總覺得似乎缺了什麼。
他們的生活非常平靜,沒有一絲波瀾,直到一次意外打破了這份平靜。
小簡的父親似乎是科研所的工作人員,早出晚歸已是常态,有時甚至徹夜不歸,所以平時都是保姆照顧他們。隻有非常罕見的機會小簡父親休假,他會帶着他們出去玩。可是玩的地方無非是公園、動物園或者遊樂園,去的次數多了,他們的熱情也就漸漸消散了。
于是有一天,他們趁保姆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玩,而且一玩就是一整天。
傍晚回去的時候,他們看到路邊有一團“東西”,走近了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個昏迷的小孩。
這小孩看上去和他們是同齡人,他們叫他很多次都沒能叫醒,小簡說要把他背回去,可是他們的力氣太小,試了很多次都失敗了,他們隻好手足無措地坐在小孩旁邊幹瞪眼。
後來還是保姆和小簡父親找到了他們。
小簡的父親脾氣好,從不輕易訓斥人,可這次他也因為擔心而臉色難看。
不過當他看到暈倒在地的小孩時,就将所有的斥責都收了回去,上前查看。
他們暫時把小孩帶到家裡,又叫來醫生給他檢查身體。
那小孩很快就醒了,警惕地看着他們。
直到小簡父親将前因後果說清楚,小孩才漸漸放下防備。
小簡父親問他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
這個小孩說他叫李人,家裡人都去世了,他被送到了孤兒院,可孤兒院的院長是個大壞蛋,所以他偷偷逃了出來,流浪了很久。
小簡父親聽後決定先報警,他暫時把李人收留在家裡。李人很快就和家裡的兩個小孩玩到了一起。
警方的調查結果很快出來了,他們找到了院長侵吞善款和虐待孤兒的證據,院長被送進了監獄。
那家孤兒院的孩子們也即将被送到另一家孤兒院。
由于李人已經在家裡待了很久了,兩個孩子都對他有感情了,于是小簡父親決定收養這孩子。
這下他們三個小孩又可以在一起了。
事情如果到這裡結束,也許是個不錯的結局。
可是沒過多久,小簡的父親就被一群人帶走了,他們兩個人也被帶走了。
但是李人沒有。
那些人似乎認識李人。
從此之後,他們再也沒見過小簡的父親,再也沒見過李人。
他們被帶到了實驗室,成為了試驗品。
給他們做手術的是小簡父親的同事,同事知道他們兩人的身份,所以對他們手下留情,沒有将他們的記憶徹底删除。
為了不暴露,那人将他們的記憶隐藏起來,所以他們也經曆了一段仿生人認知障礙時期。
直到針對他們的訓練進行到尾聲,他們才逐漸恢複了記憶。
那段日子的情況和曹家兄弟的回憶幾乎差不多,他們被改造成仿生人後,每天都要進行訓練,似乎要把他們訓練成各行各業的間|諜。
即便成了仿生人,也難免出現類似人類社會抱團結夥的行為。
他們和别人起了争執,打鬥中,他的心髒受到了嚴重損傷,但是沒人肯為他治療。
在他們的眼中,無非是報廢了一個不聽話的機器,沒什麼大不了。
為了不讓他報廢,小簡去找傷害他的人,把那人的器官給搶了過來,安裝在他的心裡。
于是就出現了曹涥看到的那一幕。
他們滿身都是血,躺在血裡。
也許這紅彤彤沒有溫度的不是血,雖然都一樣彌漫着鐵鏽味。
最後的記憶是他們被分别帶走了……沒有然後了。
真是一段令人感慨的記憶。
趙知返醒來後,發現床邊竟然站了一個人。
他先是條件反射地想要起身防備,不過很快他就認出那是聞朝。
聞朝的手裡正拿着他的記憶芯片。
趙知返本能地向那張芯片伸出手,卻猛然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了。
“隻有這樣才能得到它嗎?”
冰冷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響起。
趙知返想說些什麼,也有一肚子問題想要問,可是他發不出聲音。
聞朝的臉被陰影遮住,他看不清。
心裡沒來由地産生一種恐慌。
“怪不得你缺失了一段記憶,原來在這兒。”聞朝細細打量記憶芯片。
聽了這句話,趙知返不由得睜大了眼睛,他想起在維塔裡亞星時聞朝異樣的表現。
“你想的不錯,在維塔裡亞的時候,我讀取過你的記憶。可惜根本沒有我想要的部分。”
“如果不是為了得到它,我不會和你虛與委蛇這麼久。”
趙知返的眼睛越來越沉。
他不甘心地伸出手去抓住床邊的人,可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觸及。
就好像,他們之間本來就存在一道無形的鴻溝,注定兩邊的人永遠無法觸及彼此。
他最後聽到的聲音就是聞朝冰冷地說道:“睡吧,祝你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