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茨走到季奶奶身旁,被她牽住手。
“好靓的娃娃!”季奶奶再次重複,“是哪家的孩子呀?”
洛茨轉頭瞥了一眼守在一旁的護工,見她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才回答:“奶奶,我叫顧慈,您還記得我嗎?”
他微微屈腿,讓季奶奶可以更好地看清他的臉。
“顧慈?”
聞言,季奶奶眯起眼睛,細細地打量着這個年輕後生的臉,從眉毛到鼻子,再到嘴巴。
半晌後,她搖搖頭,聲音裡帶着些自嘲:
“老啦,認不出啦!”她拍拍洛茨的手背:“娃娃你說,你是哪家的呀?”
“我……我是季為檀的朋友。”
他臨時編了個謊話出來,很擔心如果自我介紹說是她的孫媳婦,會把老太太直接吓暈過去。
季奶奶“哦”了一聲:“是為檀的朋友啊!”
她愉快地笑了一下,皺紋都顯得和諧:“怎麼想起來看奶奶了?為檀怎麼沒跟着你一起來?”
季奶奶還不知道季為檀已經死了的事,沒人敢告訴她。
“他有些事,出國了,”洛茨随口胡說,“他托我來看看您身體怎麼樣。”
“我身體很好啊!”季奶奶笑着說:“這裡的人照顧得很貼心,其實住哪兒都一樣,隻要家人朋友時常來看看就好。”
洛茨溫聲說:“我這不就來了。”
現實世界裡的洛茨身邊沒有長輩,爹不疼娘不愛,一個人長到這麼大,不太懂怎麼和老人相處,隻能試探着做。
好在季奶奶很吃他這一套。
“好好好,”季奶奶拉着洛茨往住宅區走,“你來看奶奶,奶奶很高興,不過為檀這孩子也真是的,前幾天還答應幫我做件事,怎麼就出國了呢?”
“什麼事?”洛茨問。
“也算不上什麼大事,”季奶奶說,她走得不快,護工摻着她的胳膊,“進去,奶奶和你說。”
他們目前所處的這家療養院走的是高端路線,雖然建在市區,但鬧中取靜,占地面積很廣,确保了每一位住戶都可以擁有獨立的生活空間。季奶奶的房子坐落在離公共花園很近的地方,沒走幾步就到了。
……
洛茨坐在柔軟的布藝沙發上,捧着加了蜂蜜的茉莉花茶,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小白球湊在他手邊,做出一副深吸一口氣的動作:【聞起來甜甜的。】
【确實很甜,】洛茨看了一眼擺在桌子上的蜂蜜罐,【我剛才又加了兩勺。】
【會不會有點太甜了?】
【不會,剛剛好。】
說完,洛茨又喝了一口,以此證明他真的覺得很好喝。
系統開始偷偷查如果宿主在執行任務過程中得了糖尿病的話應該怎麼處理。
另一邊,季奶奶從儲物室裡面出來,手裡捧着一個黑色的天鵝絨盒子,跟在他身後的護工手裡拿着一本相冊。
“來,阿慈,幫奶奶看看,”季奶奶坐到洛茨旁邊,“我記得是這個來着……”
她打開了盒子。
一條鑽石項鍊出現在洛茨面前。
這應該是上個世紀的設計風格,鑽石由小到大鑲嵌,組成一條素雅貴氣的頸鍊,幾顆顔色透亮的祖母綠如水滴一般垂墜在下方,最底下的那一顆足有鴿子蛋那麼大,日光落下,璀璨奪目。
可以想象如果戴在人身上的時候,寶石會如何貼合人的皮膚,與人本身的膚色融合在一起,簇擁着她的華貴,讓美人更美。
“這是為檀他爺爺20年前送給我的。”季奶奶溫柔地摩挲着項鍊上的每一顆寶石。“很漂亮,對吧?”
“……确實很美。”洛茨注視着季奶奶臉上懷念的笑,“您要我做什麼呢?”
“前段時間我收到了一封邀請函。”
季奶奶沖着一旁的護工伸出手,護工會意,将一封燙金壓暗紋的邀請函遞過來。
洛茨注意到了上面的字樣,是拍賣行寄來的。
“他們邀請我參加一場慈善拍賣會,”季奶奶打開邀請函,“我看過了,這場拍賣所得到的所有,最後都會捐出去,但我老了,不想出門。”
洛茨愣住了,他看看項鍊,又看看季奶奶手裡的邀請函。
“前幾天,我還想着讓為檀幫我把這個項鍊送過去呢。”季奶奶繼續說,“他留給我的東西不多了,與其讓它跟着我,直到死也不會再戴上,不如拿出去做點好事,為我們下輩子積積德。”
“……但是直到現在,它和你也很契合。”洛茨幹澀地說,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猶豫。
季奶奶笑着搖搖頭:“謝謝,它确實還很搭我,但不如以前那麼好了,我不準備再戴了。”
不如以前那麼好,是不如年輕的時候,還是不如那個人還在的時候?
洛茨沒問,他接過季奶奶手裡的邀請函,連帶着項鍊盒一起。
他看了一眼邀請函下方标注的日期,承諾:“我今天晚上就把它送過去。”
“好啊,”季奶奶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接過護工手裡的相冊,“那接下來,我帶你翻翻以前的照片……你剛才說想看什麼時候的來着?”
洛茨耐心地重複:“我想看看他們小時候。”
“小時候啊……”季奶奶翻開相冊第一頁,在裡面尋找,“為檀和迢阙都不怎麼喜歡拍照,更别說一起了,他們不太對付。”
“怎麼個不對付法?”洛茨問。
“我也說不太清楚,可能男孩小時候就是這樣,不喜歡待在一起,也不愛講話。”
說着說着,季奶奶翻到了中間一頁:“找到了!”
她把相冊從自己的膝蓋挪到洛茨的膝蓋上,示意他看。
洛茨低下頭,在一張略微有些泛黃的照片中,看到了小時候的辛迢阙。
【哇偶!】系統代替他發出驚呼:【指揮官小時候真好看!】
洛茨非常贊同。
十一二歲的辛迢阙還沒有如今的成熟輪廓,是很清瘦的一個少年,面容稚嫩但依然俊朗,穿着一條背帶褲,光腳踩在季家祖宅的院子裡。相機快門按下的時候,他正看向别的地方。
而在他身後的,就是洛茨死去的丈夫,季為檀。
他的大半個身影都藏在花園中一盆鳳尾竹的後面,隻露出了半個身體和一張臉,他正看着鏡頭。
洛茨伸手摸了摸照片的邊角。
“這張合照是我偷偷拍的,”季奶奶得意地說,“為檀發現了,但迢阙沒有。”
洛茨點頭,表示看出來了。
接着季奶奶又挑出了幾張他們單人的照片,指給洛茨看,其中多數都是季為檀的,隻有零星幾張裡面有辛迢阙的身影。
照片中的他們身量在一點點變高,穿着也越來越得體,但不同于季為檀的健康活潑,辛迢阙一直很清瘦。
而且越臨近成年,辛迢阙的眼神就越冷漠,幾乎有些陰郁,藍色的眼睛看着鏡頭,裡面什麼都倒映不出來。
洛茨不确定這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征得季奶奶的同意後,他拿出手機,把照片挨個拍了一遍。
等全部拍完,探視時間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洛茨起身告别,臨走前,季奶奶親自将項鍊盒放進他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