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四點鐘,洛茨離開辛迢阙的車,一步一步地往樓梯上挪。
“……我覺得他們應該還沒回來,你有看到我爸的車嗎?”
“是什麼樣的?”辛迢阙問。
他正坐在車裡,就停在他們家樓下的一個空車位上,沒有離開,因為下車不到五秒鐘,洛茨就說他有種很不好的預感,辛迢阙有點兒不放心。
“是一輛比亞迪,黑色的,有一些年頭了。”洛茨說,他現在正站在家門前,沒從進門的腳墊上看出什麼問題,“車牌号結尾是92,有看到嗎?”
辛迢阙沒有立即回答,他離開車,四處張望。
洛茨就停在那個位置上,決心在聽到辛迢阙的答案之前不會再挪動一步。
30秒後,他聽到辛迢阙緩緩開口:
“……看到了。”
“在哪裡?”
“停在車道旁邊的車位上,那棵柳樹下面。”
好極了,顧爸爸從來不喜歡把車停在那兒,因為他讨厭柳絮,覺得清理起來很麻煩,即使現在是冬天。
洛茨已經可以想象到在這扇門後面等待他的是什麼了。
“洛洛?”
因為洛茨長時間的沉默,辛迢阙在那邊又喊他一聲。
“嗯,我在,”洛茨回過神來,“我覺得問題應該不會很大。”
“你能解決嗎?”
“可以,隻是一段健康正常的感情而已,其實沒必要藏着掖着,對吧?”洛茨自然而然地說。
一般情況下可能是這樣,但顯然他們現在的處境并不是多正常。
——季為檀死了不到半年,辛迢阙正是他名義上的養兄弟。這兩件事攪和在一起,簡直就像是一出狗血至極的倫理獵奇劇。
辛迢阙決定先問問豚豚的意見:“所以你現在想怎麼做?”
洛茨如實回答:“還沒想好,随機應變吧。”
他站在家門口的那塊顔色已經發灰的地毯上,轉了兩圈,盡量不傳出腳步聲。
他小聲地說:“你記得把紅繩系在車上。”
那是洛茨從寺廟裡求來的,他學着别人的樣子,跪在蒲團上,動作生疏但很虔誠。
他磕頭祈願,然後用世俗之物從僧人那裡換來了一根紅繩。
保平安用的,需要放在出行之物上。
洛茨給辛迢阙求的平安。
辛迢阙拉開車門,坐回車上,那根紅繩就纏繞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間,細長且編織得很粗糙,但又是那麼柔軟。
上面似乎還沾着洛茨身上的溫度。
當那個青年将這根紅繩遞過來的時候,辛迢阙看到了陽光灑在他發尾和脖頸上的樣子。
他想起了那顆星星落在山頂時的模樣。
明亮的,美麗的,飽含力量,洛茨在光下微笑。
“我會收好的。”辛迢阙凝視着那根紅繩,片刻後将它收進掌心:“你要進門了嗎?”
“是的。”
洛茨沒有挂斷電話,隻是将手機揣回口袋,然後他深呼吸,掏出鑰匙擰開了房門。
兩室一廳自然不會大到哪裡去,因此洛茨一開門,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爸媽。
電視還開着,不過從諜戰片換成了家庭倫理劇。
可憐的小保姆哭喊着告訴媽媽,說他們的愛情是真的,然後他媽冷笑一聲,甩出一張協議。
“你以為他有多愛你?有錢人就是嘗個新鮮而已,他遲早會和那些有錢的小姐聯姻,你不要做夢了!”
這話說得铿锵有力,配上這絕妙的時間點,幾乎讓洛茨覺得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暗示他。
“已經大結局了?”洛茨關上門,随口問,“那個卧底死了沒有?”
顧爸爸不假思索地回答:“沒有,但是瘸了一條腿,毀容——”
然後他的聲音詭異地停住了,洛茨離得遠了點,但這不妨礙他猜測有人在茶幾底下踩了他一腳。
“——剛才去哪了?”顧爸爸接着問。
“沒去哪兒,出去散了散心。”洛茨回答,他在門口換鞋,“祈明山。”
拖鞋是很普通的樣式,沒有奇怪的造型,看起來也不像條魚。
顧媽媽又問:“自己去的?”
“不是,朋友和我一起去的,我們還吃了齋飯。”
“誰?”
“就是,朋友。”
洛茨換好鞋,哒哒哒地走到冰箱旁,想掏果汁喝。
顧媽媽來到他旁邊,啪一下打掉了他往冰箱裡伸的手。
“你剛回來,不能喝涼的。”
第一天見面時的那個溫柔體貼的母親不見了,她恢複了本來的模樣,有點強硬。
“好哦。”洛茨嘟囔一聲,想回房間。
但顧媽媽攔住了他。
“桌子上有熱水。”
她指了一下茶幾,示意洛茨坐到顧爸爸旁邊。
“……”
洛茨看看冰箱,又看看熱水壺,電視裡面的女主角還在聲嘶力竭地哭喊。
兩道視線分别落在他的前胸和後背上,洛茨清楚,剛剛經曆了一段離譜至極的“婚姻”,現在他爸媽對他有點兒太擔心了。
不知道辛迢阙挂電話沒有,坐在沙發上捧着熱水喝的洛茨抽空想了一下,最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