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靠坐着窗邊發呆的時候,月光卻漸漸微弱,他擡頭望去,竟發現剛剛還晴朗的夜空此時又被陰雲覆蓋,很快,天便被染成了鉛灰色。
江疑看着濃重的雲層,其中似有什麼在穿梭,與此同時,腕間的手鍊發出爆鳴聲。轟隆一聲,一道雷電劈在了驿站後的樹林中,火光沖天而起,将鉛灰色的夜空染上了火紅。
咔嚓,又是一道雷電,落點就在他不遠處的地面,借着雷光,他看見樹上似乎蹲着一個黑影,尖嘴猴腮,發現他的目光後,還挑釁的呲了牙。
“長右……”江疑呢喃道,腳步不自覺的後退。咣啷一聲,腳步帶翻了桌案,茶盞散落一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與此同時,拘妖令從袖間滑出,上面的字迹如火焰般流淌,江疑瞬間清醒,抓起令牌就往外沖,就在門打開的一刻,身後的窗子傳來垮塌的聲音,氣浪波及到江疑,将他從二樓掀了下去。
桌椅碎裂的聲音沒有驚動任何人,大堂之中隻有櫃台後的茶壺還在咕嘟冒泡。
他慌忙起身,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長右已經來到了二樓邊緣,隻要跳下來,那他必死無疑。
他推開門闖入大雨之中,暴雨模糊了他的視線,在這黑夜裡他也辨不清方向,隻知道一味的往前跑。狂風肆虐在他周圍,他勉強睜眼,回頭看見一道黑影在樹林中穿梭,很快便要追上他,不止如此,他還發現原本的驿站此時不見蹤影,而落在長右身上的雨珠竟形成了迷你猿猴的樣子,從他身上跳下來,成百上千的包圍了江疑。
“靈識本源,境幻如風,盾啟”。江疑右手飛快的結着印,拘妖令散于掌中,化成淡藍色的結界将水妖猿猴隔絕在外,不過這結界支持不了多久,水妖的數量還在不斷增加,再多來些,結界很快就會破碎。
果不其然,上面很快出現了裂痕,他踉跄着後退,在結界徹底崩碎的那一刻,拘妖令變為木牌挂回腰間,所有的水妖都湧了過來,江疑閉上眼,右手剛要擡起,肩膀上卻多了一層重量。
下一秒,水妖被打散回原形,落在地上成為了萬千青絲的其中之一。
“shi……”
“閉眼”,十二月捂住他的眼睛,風中傳來劇烈的炸響,混雜着長右的嘶鳴,焦肉的氣味令人作嘔,十二月将手撤去,江疑再睜眼時,暴雨已停,焦黑的樹枝還冒着青煙,正是剛剛長右所站的位置。
江疑長舒一口氣,卻敏銳地發現空氣中似乎混雜着血腥氣,他急忙轉身,果不其然,十二月垂下的右手上滴着血,落在地上像綻放了一朵朵金色血蓮。
“十二月……”江疑剛要開口,對方卻擺擺手,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溫聲問他,“你沒事吧!”
江疑急忙搖頭,抓起他的手就要檢查。
“是我大意了,沒想到曆經千年,他的妖力不減反增。當年他被師尊重創,竟學會了利用暴雨隐匿妖氣”。
江疑怔在原地,夢中神君禦風而行的畫面突然鮮活起來,與眼前淡藍色的身影重疊。他想起浮霄消散前那個回眸,清風一樣的淡藍瞳孔裡映着的正是十二月稚嫩而驚恐的臉。
“你早就知道長右未死。”江疑的聲音發顫,“在驿站停留,是為等它現身?”
十二月凝視着焦土中升起的月華,許久才開口:“那年海上突生異狀,師尊冰封東海,方将長右擒獲。後來,陣法落成,師尊也……我們都以為……罷了。”他取下發間銀簪,指尖輕撫,那是浮霄最後留給他的物件,“如今它借陣法不穩,四時紊亂趁隙出逃,倒是比當年更難纏。”
夜風卷起潮濕的泥土氣息,江疑忽然聞到淡淡的雪松香——與夢中浮霄衣袂間的氣息如出一轍。他望着十二月輪廓冷峻的側臉,某個荒唐的猜想在心底瘋長。
遠處傳來更夫沙啞的梆子聲,驿站模糊的輪廓在月影下顯得更為朦胧,十二月轉身時,衣擺掃過滿地月影:“回去了”。
江疑看着他的背影,心頭隐隐作痛,地上還殘留着十二月滴下的血迹,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咬咬牙追了上去。
驿站中,小二正坐在櫃台前打盹,燒水的銅壺還在咕嘟的冒着泡,二人沒有驚擾深夜的寂靜,踩着吱呀作響的樓梯回到了房間。
屋内的桌案還立在原地,窗子也完好無損,江疑取出拘妖令在掌心觀摩。十二月背對着他,背影看上去孤寂又凄涼。
“師父……”
“想問什麼就問吧!”
一絲清風順着敞開的窗子吹了進來,十二月的衣擺也被微風帶起,右臂的血迹似乎更加刺眼,江疑不忍去看,轉而說道:“我去找小二要點治傷的藥”。
“不必”,他伸手覆上右肩,自上而始,衣袖血迹蕩然無存。
“我……”江疑躊躇不知如何開口,他心中太多想問的,但是卻不能問。
“既然你不知如何開口,我便先問。你為何會使用拘妖令,你不隻是一介凡人嗎!”
還是來了,江疑深呼吸,“我在幻境裡的時候,拘妖令上發出了光,等我被追殺的時候,好像腦子裡有個人告訴我應該這麼做”。
他沒有等來十二月的回答,等到的卻是下一個問題。
“那……你的手鍊呢!怎麼來的?”
“這,是我自己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