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口中的“明山娘娘”，是那個樹下舞劍，使落英無姿；溪邊搗藥，令衣擺染泥的夜明岑。是妖怪的救命恩人、師尊、家人。

夜明岑死後兩百年，别人都說他孤高地做回了妖，不再管什麼恩恩怨怨，不顧師門，不念舊情，閑雲野鶴一般遊蕩山水間。沒有人陪他遠行，山水再好看也隻是山水，路再難行也就是到達下一個地方的徑道，一切都如常，一切都沒有另樣風情。他似乎忘卻了一些，又有些東西像光的針芒一樣讓他常常無端流淚。也沒有人再如夜明岑那般輕快的喊他一聲“阿笑”。

“晉天太尊！”兩個白衣女子沖他奔來，是七星嶼的不知道第幾代弟子，離開了兩百年，自己雖說還是老樣子，但百年光陰足以讓一顆樹朽得空剩老皮，足以讓門派更新換代，自己隻是遊離在陽間一隻不信命的妖，自己沒變，周圍的東西卻都翻着花樣狠狠變了。

······連稱呼都變得那麼難聽！忒顯老！

“說！誰喊的！”

兩人頓時亂了陣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妖師太尊一驚一乍······京墨輕聲細語地喊了一聲“銜蝶大人”，常笑：“嗯？”

青璃發苦抱怨：“大人，您上哪兒去了，害我們好找！”

京墨作揖道：“家師發來诏令，我們須得前往芙蓉橋玉丈山。”

常笑頗不耐煩，一會兒望天一會兒望地，這會子才愀然作色地抱胸答道：“哦，是你們，不是我們。”

青璃一聽，急了個心慌氣短：“大人，家師明明跟您說好了，這次出海曆練他老人家沒空，故才拜托您的，我跟京墨在這裡人生不熟······”

“我在這裡就很熟了嗎？”常笑沒空理會小姑娘的糾纏，發足走向山下。“先去小鎮上尋個歇腳的地兒吧，兩位？”

京墨拉了拉青璃，兩人這才小跑着跟上去。

姑娘們自然知道這個帶路的妖是什麼來頭，他的師尊是七星嶼首任島主夜明岑，從小生活在七星嶼的孩子都是聽着他的故事長大的：十八歲開宗建派、血刃霧海冤孽，還有一些關于他身世和道侶的隐秘晦澀傳聞，這些都是長輩們不願提及的，然而隔牆有耳，哪來包的住火的紙？多數修士也隻是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兩百年前的陳年舊事存在于年輕一代修士的童年記憶中，長大了也許就連開宗者名字也記不清了。

青璃比京墨高半個頭，眉眼如繁星，撲閃動人。京墨娴靜如畫，笑聲清脆如百靈，一路上嘻嘻哈哈鬧着跑着，采一把不知名的野花，打一個水漂，鎮子也就到了。

時值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三人各自點了一碗酸梅湯和幾份冷食，罷了才想起打聽詭事。

常笑見店小二走來，便問：“敢問兄台，寶地玉丈山怎麼走？”

店小二把桌上的菜碼好，望着兩位姑娘愣了愣，随即回答道：“诶？我看你們年紀輕輕，怎麼不想好？淨想去那些地方做什麼？”

“那些地方是什麼地方？”

四方的桌，恰好給店小二留了個位子，正好沒活兒，他坐過來，一臉諱莫如深：“那裡不就是棄屍山嗎？诶，我看你們應該是玄門修士吧？去那種地方的十有八九都是修士，還都離奇地死了！”

青璃險些噴飯：“棄屍？這樣的壞天氣豈不是會發生疫病？”

“那倒沒聽說過······”

京墨敏銳道：“修士去棄屍山作甚？”

店小二四下張望，罷了湊近說道：“聽說是有妖怪。”

“什麼樣的妖？”

“咳咳，那邊的人啊，有這麼一句童謠：黑毛毛，找不着，白天哭，夜裡笑。”店小二一本正經地仰天閉眼晃腦袋，仔細琢磨過後險些把自己吓到。

青璃悶了一口酸梅湯，把臉埋在碗裡憋笑：“大人，我怎麼感覺他在說你呢”

常笑正色道：“仔細聽好！”

店小二見氣氛有些僵硬，便自作主張：“我猜，這位是師兄，兩位是師妹吧？”

“瞎猜什麼？我是她們老祖宗！”

青璃吓得隻顧喝湯，老貓妖常笑氣呼呼地幹了一碗湯，京墨默默不語地喝了一口湯，随即問道：“有人見過這種妖怪嗎？”

“這······見過的差不多都死在妖怪眼皮子底下了。芙蓉橋就是首例，一個不大的村子，忽然一夜之間就死絕了。”

常笑忽然定睛瞧向店小二：“有，差不多，就是有！聽說芙蓉橋還有一個老人，在那次濫殺中幸存，活到如今也相安無事。有此事嗎？”

“确有此事······不過各位少俠還是聽我說一句，别去那種地方，枉送性命啊！”店小二說完，忙起身走了。

青璃斷言：“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常笑定睛瞧着門口街道：“這裡的人都藏着貓膩呢，再問也是無濟于事。”

京墨依着他的目光看去：“大人，您這樣出神，看什麼呢？”

“沒什麼，我出去一趟，你們不許跑不見了！明天一早，先去會會那個老不死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