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巷道裡藤蔓肆意瘋長,漫到腳邊,常笑撥藤尋徑,進到一個碧岑岑的小院——芭蕉翠色、亭亭菡萏、綠池錦鯉,通通相得益彰。小池塘之上、屋舍之前,架了座充當景物的竹橋,三人跨橋而去,走進屋裡,岑松月以為是個不太寬敞的逼仄所在,不曾想屋内結構頗為精巧,一條樓道往下另還有一些屋子,走在寬敞的廊上視野開闊,能眺望到遠處一座塔,令人神怡。
撩開珠簾,原來已經進到常笑的房間。屋内物件齊全,東牆上挂着一幅寒梅圖,畫中梅樹枝杈不甚明朗,點點滴滴紅蓋住稀稀疏疏枝,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岑松月道:“恩公喜歡梅花嗎?”
常笑道:“不喜歡,隻是喜歡畫,又找不到什麼中意的,索性隻畫花,畫了這麼多也沒練好,見笑了。”
岑松月道:“我覺得畫得很好看啊。”
常笑看着他,又看了看畫,忽而解頤:“你在逗我開心嗎?”
岑松月笑眯着眼道:“你怎麼知道。”
常笑解頤不語,抱着常芙走到床邊,輕輕松了她的手,這小孩兒原來早就困得不行了,沾了枕被就蜷翻埋臉,沉沉睡去。
岑松月疑惑說道:“恕我唐突,想問問令正何在?”
“不知。”
“咦······”
“她應該是,走了。”說罷,常笑撈過一條凳子,靠窗坐着。
“對不起。”
“随意坐,如你所見,招待不周。”
岑松月坐在圓桌旁笑道:“沒有的事,要說也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今晚就在這裡吃飯吧,”常笑起身道,“我去安排,就在這裡不要亂走。”岑松月攔不住,見他剛踏出左腳,回頭又說:“看着點。”自然是指常芙。
岑松月無奈笑道:“好······”
岑松月遲遲不見常笑回來,困意又襲來,便趴上桌,做夢了去。此夢無他,盡數是蒙蒙霧瀝瀝雨,空山、小雨,太陽将出未出,周遭暖洋洋,舒服地将要打個滾了,抛開什麼煩啊惱啊的······“叔叔,叔叔。”卻忽聽一聲聲呼喚,睜眼便見常笑和常芙站在身側,皆着一身竹青色的衣裳。
常笑問道:“很困嗎?要不先休息吧。”
岑松月忙道:“不了,你喊我做什麼?”
常笑指了指門外道:“開宴了。”常笑遞出一套衣物,說道:“這是家宴,按照規矩要換衣裳的。”
岑松月便即解惑,接過道:“既是家宴,遵從便是,恩公稍後片刻。”
出得門去,繞過小巷,來到一個天井下,從堂後進去,方見這一家子老小,有面怖者在側端酒,有人身獸尾者坐在席上侃大山,其中端莊者有三,一為離凡淵,常笑之師哥,二為離凡淵之妻離氏,三為一名妙齡女子,面帶微笑。座上妖統統身着翠綠華服,裝扮悉如人。
岑松月隻覺冷汗狂冒,心下道:原來果真是個群妖宴。
有人輕輕拍了拍離凡淵肩膀道:“師哥,人到了。”
岑松月拘謹擡頭看去,道:“在下岑松月。”
離凡淵站起來招呼道:“離凡淵,請坐請坐······”這個人看起來年歲尚且不大,岑松月在心裡暗歎道:果然是妖,容貌都不詳,估計這不是他的真容。
常芙撒開她爹的手就跑到那名妙齡女子身邊,嘴裡喊道:“蘭煙姐姐。”蘭煙在笑,笑靥深可載酒,卻不理她。
忽聞離氏道:“小芙娘,到姨姨這來,你蘭煙姐姐啊又生病了。”
常芙乖乖攀上離氏的腿,看着蘭煙,蹙眉問道:“蘭煙姐姐什麼時候好呀?”
離氏笑道:“快好了,就快了。”
離凡淵道:“岑公子,離某招待不周,還請海涵。”
岑松月搖頭道:“沒有沒有,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才是。”
離凡淵笑着搖搖頭,向仆人示意一眼,于是桌上佳肴一一揭曉,岑松月頗覺震驚——宴上魚肉占了大半,佐以油炸小酥蟬、花生鼠腦羹、桂圓蛙眼湯等見所未見的詭異菜品,味兒嗅着饞香,模樣瞧了難眠。
岑松月咽了口唾沫道:“我雖然是個鬼······”
“你想什麼呢?”常笑解頤,揭開離兩人最近的蓋子,說道,“怎麼會給你吃這些?”常笑考慮得周到,特意為他準備了别樣菜肴。見此,岑松月看向常笑:頗為感激的神情,常笑一看,笑得更放肆了,拍了拍岑松月的腿,示意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