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岑是誰呢?岑松月不禁想起那寫滿另一個人名字的宣紙,心中繼續想到:原來夜明岑是我,我又不知道,我一開始就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恩公要寫那麼多遍······我的名字,他為什麼不寫“岑松月”呢?如果我真是夜明岑,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想不起來?
此時的岑松月忽然生出了許多的困惑,他的身份究竟真如衆人所說?
如果不親自證實,又有什麼意義呢?
可是手上的銀戒難道不足以證明?
萬一是恩公自欺欺人?
······
他忽然很想找回失去的記憶,想弄明白事情的始末。他扭頭看了看常笑的臉,看不見,臉卻貼着常笑的發頂,感受到了來自常笑的溫度,暖洋洋的,于是靠上去,問道:“恩公,我是夜明岑嗎?”
常笑心下慌張作亂,本欲擡起頭,可是周遭靜谧無人,索性就靠地更近了些,問道:“師尊為什麼這麼問?”
身側之人說道:“我沒有記憶,大家說我是誰我就是誰。”
常笑解頤道:“不管你是誰,都是我的師尊!好師尊,你怎麼還在發愁呀?”說罷支起身子來,捧住岑松月的臉,繼續說道:“師尊就是我永遠的師尊!”
這話着實在岑松月的心裡燙了個疤,正當岑松月想開口時,常笑又說:“以後師尊管我叫‘常笑’吧,好麼?”
這次,岑松月終于沒有拒絕,點點頭,扶着常笑的手松下,又聽常笑繼續說:“如果想找回記憶,我就陪着師尊一起找。”隻見常笑認真地握緊了他的手。
岑松月笑了,說:“好,隻要有常笑,什麼都好。”話音剛落,就見他小心地松開被緊握住的手,探過身去抱住了常笑。
常笑更覺五内俱焚,雙臂環住岑松月的腰背,手掌輕撫上他的肩膀,心中一痛,流下淚來,兀自摟地更緊了。
常笑還記得,那年霜雪漫天,一個衣着薄衫的男子把他接過手中。妖的記性不似人,記憶裡,自打那時起,他便和這個男子相依為命了。那時他不過是個襁褓中的嬰孩,正嗷嗷待哺,不知道那人是怎麼把他養活的。
後來他會說話了,某一天男子跟他說:“我叫夜明岑,你以後就叫常笑。”
常笑笑着“哦”了一聲。
夜明岑欣喜地摟住他:“快叫我爹親!”
常笑軟糯的身子撲将前去,一疊連聲地喊道:“爹親,爹親!”
後來占風碏知道了,又教他叫“娘親”,給夜明岑一頓好打,從此就不敢亂喊了,隻敢喊師尊。
這一來二去,夜明岑自是成了對常笑極為重要之人,隻是每每想到這裡,常笑都不免郁結于心。那一年他失去了夜明岑,生命裡又出現了常芙,幾經輾轉,終于還是舍下了女兒,去往廣闊天地間尋找夜明岑。常笑一面撫着懷中之人,一面遙想過往之事,便又忍不住落淚,隻聽他歎了聲氣,說道:“走之前,我們回去看看常芙吧。”
岑松月“嗯”了一聲。
回轉山頭,衆人聚在阿陽殿中竊竊私語,琴魔兀自站在中央,雙手被縛,背影單薄而蕭條,從他挺拔如青松的身姿中仍能窺見一絲傲骨。岑松月不語,遠遠地站在一旁。隻不過,當他迎上對方灼人的目光時,竟似移不開眼一般,隻盯着這雙熾熱的瞳仁,仿佛穿過它就能看穿回憶深處的舊事。可是再怎麼看也看不清盡頭的事物,感覺有一數雙手覆在了他的眼前,遮擋住了一切光明。
“師尊?師尊?”隻聽有人急切地喊他,捅他的手臂,岑松月這才回過神來。
“怎麼?”
“你剛才在想什麼?”
岑松月趕忙避開琴魔的目光,回答道:“沒什麼,隻是覺得每次看到他都覺得很怪異。”随即頓了頓,又說:“我想問他一些話。”他走近一瞧,隻見琴魔擡起頭來,白發滑過肩膀,垂擋住他的面容,藏在發絲後面尖銳的眼神掃過常笑,随後輕聲道:“主人,你來了嗎?”
常笑翻了個白眼,兀自杵在原地,心說:明知故問。
岑松月道:“你叫什麼名字?”
“素榮。”
岑松月欣喜道:“原來你叫素榮?”
素榮笑了,再次确認道:“難道主人真的全都忘了嗎?”
常笑聞此,迅速擠到素榮跟前,大聲道:“明知故問!”
岑松月無奈笑了,心知他這是吃醋了,便給素榮松了綁,又遭常笑阻止。常笑冷臉質問道:“你接近我師尊有什麼目的?”
素榮搖頭道:“沒有任何目的。”
“我家尊師見到你總是無故手疼,還說不是你搗鬼!”
“主人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岑松月心虛地點頭,表示同意後者說的話。
常笑見狀冷笑一聲,踱步上前,逼近對方,壓低聲音說道:“他現在是我的岑松月,不是夜明岑。”
素榮不以為然,同樣壓低聲音對他耳語道:“随便你。”
岑松月沒聽清,不過看架勢待會該打起來了,忙阻止二人道:“二位且歇一歇,由我說兩句。”随後,岑松月站上高台,朗聲說道:“這位白發公子名叫‘素榮’,是鄙人往昔的朋友,都是誤會一場······”
台下衆弟子面面相觑,祖師爺不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嗎?這個琴魔怎會是他昔日的朋友。不過衆人面上都表現出一副心領神會的模樣,隻在暗下裡偷偷地比劃着什麼。
岑松月松了一口氣,轉眼就迎上二人灼熱的目光,頓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