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未一頭倒在了床上。
折騰了整整一宿,他隻剩一口氣了。
傅及與孫夷則坐在桌前,何以憂将受傷昏迷的燕知扔到了地上,“咚”的一聲,三個年輕人齊齊吓了一跳,施未更是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你這麼大力氣,不會摔死她嗎?”
“不會,我好着呢,就是有點眼暈。”躺地闆上的人突然睜開眼,雙手交握,捧着她的扇子,模樣安詳極了。
施未更是吃驚:“你不是昏過去了嗎?”
“我又不是你,挨了一頓打,三天下不來床。”燕知規規矩矩地躺着,兩眼盯着天花闆,一改之前高高在上的态度,施未被擺了一道,重新躺下,不說話了。
何以憂問道:“燕知,你的琴呢?”
燕知微愣,繼而輕笑:“這算是你赢了我之後,要我如實回答的問題嗎?”
“不算。”
燕知嘴一撇,又閉上了眼:“哦,那我也無可奉告。”
何以憂沒有立刻回答,臉色深沉,似乎在不斷考量。空氣裡彌漫着一股若有似無的緊張氣息,可躺在地上的人心平氣和,懷抱琵琶靜默而立的人亦是不動如山,幾個小輩根本不敢出聲。
良久,何以憂才淡然開口道:“那需要你做的事情,我明早再告訴你吧。”
“可以,悉聽尊便。”燕知懶洋洋地回答着,那聲音仿佛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似的,有點嘶啞。
何以憂又說着:“那便早些休息吧。我暫且以靈術遮去了你們打鬥的痕迹,明日還需請人來修繕一二。”
“好,我來安排。”孫夷則點頭道,何以憂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某人,再次催動弦音,清風徐來,飛花入窗,燕知被整個托了起來,她輕笑:“這麼多年沒見,何姐姐還是老樣子。”
何以憂不答,隻是帶着她往自己房裡走。
“明明在刀山血海裡翻滾,手上卻總是很幹淨。”燕知依然在笑,語調輕快得就像是在和老朋友叙舊,仿佛忘了她們剛剛才打了個你死我活。
何以憂依然不言不語。
天光大亮,雲破日出,昨晚的痕迹被她一并遮去,燕知設下的重重幻境也因其靈力耗散而不斷瓦解崩塌。整座小鎮從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夢境中醒來,再度回歸人間的繁華與熱鬧。
“燕知,你比從前厲害許多。”何以憂輕聲說着。
“比不過你。”燕知被好生放到了床上,她閉上眼,終于昏睡過去。
何以憂知曉她昨夜所為,她設下的幻境,範圍之廣,影響力之深,恐怕無人能出其右。
可是燕知,你的琴呢?
何以憂的眉梢爬上一絲憂慮,她坐了下來,彈了首輕靈的曲子。那弦音入耳,昏睡中的燕知慢慢舒展開緊蹙的眉眼。
施未等人草草收拾了一下,也睡了。
這一覺,直睡到半夜。
施未隻是累,到晚上就自己起來找東西吃,還在廚房撞見了抱着同樣目的的孫夷則。
“孫掌門,你還好嗎?”
“我挺好的。”孫夷則不曾受傷,隻睡到下午便起來了,将何以憂交代之事悉數處理完畢,與臨淵那邊通了氣,接着再回去小憩了一會兒。
施未掀開鍋蓋,盛了一大碗熱粥:“這老闆實在人,還願意給我們開竈,真好。”
“吃點吧,我回去看看傅及。”孫夷則說話溫溫柔柔的,施未不免擡頭望向他,對方長身玉立,俨然一副大家長的端正模樣。
施未突然說道:“孫掌門,你這通身氣派與你做掌劍的時候完完全全不一樣了。”
“是嗎?”孫夷則一愣,好像還沒反應過來,“有嗎?”
“可能更穩重些吧,不像那時與我們在平湖城,”施未啜了口熱粥,那熱乎軟糯的米粒兒順着喉管進到胃裡,整個人都暖了起來,他想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來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最後,他道,“不過在平湖城的時候,你就比我們厲害一大截,雖然也被屍潮追趕,但比我們強多了。”
孫夷則靜靜聽着,笑笑:“厲害的還是施前輩。”
“他嘛,活了那麼些年,不厲害豈不是白活了?”施未話頭一轉,又轉到孫夷則身上,“但你,就是你的變化很大,感覺再過不久,就不能與你稱兄道弟了。”
“為什麼?”孫夷則不解,施未搖搖頭:“不好說,你如今是臨淵掌門了,大宗之主,看的人見的事想的方方面面,終歸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孫夷則倏地抿住了唇,他好像聽懂了施未的意思,卻又從心底裡排斥這個意思。
他輕聲問:“真的有變很多嗎?”
施未沒有聽太清,自顧自地說着:“不過我覺得你這樣是好事,對得起你師父師伯和戰死的同袍,也對得起你們臨淵列祖列宗。”
隻是你這樣,我二師兄大概永遠都跨不出那一步。
施未莫名懊惱起來,他沒事提這茬兒幹什麼?多說多錯,到時候别害得二師兄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