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夷則燒了有兩三天,傅及也就照顧了他兩三天,一來二去,正事便被耽擱了。燕知很快就解開了加在傅及身上的幻術,倒不是她心存善念,而是再不解開,何以憂真會把她宰了,挫骨揚灰。
施未與張何眼見着二師兄吊着胳膊忙前忙後,也于心不忍,便想幫襯些,不想卻被人拒絕了。
“沒事,我來吧,我胳膊也快好了,不打緊。”傅及說得鎮定自若,實際上眼神躲閃,明眼人早看出來了。
施未啧啧兩聲:“親過嘴就是不一樣啊,這麼快就開始和哥幾個見外了?”
傅及被揶揄得支吾起來,原本還算冷靜的臉馬上就垮了,施未大笑:“行了行了,我倆出去,不打擾你們了。”
他擠眉弄眼,用口型說着:“加油哦,二師兄。”
傅及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腳。施未一閃身,很快就沒了影。張何也緊随其後,不聲不響。傅及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望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孫夷則,抿了下嘴唇。
唇上似乎還留有那人灼熱的氣息,以及淺淡的梅香。
傅及心跳加快,忽然傻乎乎地笑了笑,又立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來日方長,他總有一天會說喜歡我吧。
傅及很容易滿足,尤其是面對孫夷則。
隻是完全好起來的某人好像又跟以前沒有不同,一本正經地與何以憂商讨門中事物,又一本正經地對傅及他們的計劃提出一些算不上很有建設性的意見。
看着很正經,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就很難說了。
傅及起先想不明白,直到施未私底下小聲和他說:“孫掌門幾個意思?是害羞了還是想賴賬?”
傅及注視着不遠處與何以憂交談的孫夷則,對方神色如常,端着一派之掌的氣度,全然不見那晚上的慌亂。他就這麼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那人不知是不是感知到他的視線,原本自然下垂的手忽地背到身後,悄悄攥了起來。
傅及見狀,小聲道:“要是他賴賬的話——”
“怎麼?”施未豎起了耳朵。
“我就回去告訴大師兄。”傅及說得很認真。
施未愣了愣,忍俊不禁。
他們最終還是要分别。
孫夷則必不可能與他們同行,傅及也理解他的難處,沒有多言。何以憂擔心燕知中途變卦,且她本就來去自由,便主動護送他們一程。燕知不悅,陰陽怪氣着:“你什麼時候跟施故一個德性了?給這一大家子當親娘?”
何以憂沉默着,素手按弦,燕知當即躲到了傅及身後:“行行行,我閉嘴。”
何以憂蹙眉:“我已傳書于沈脈主,請她與我們會合,待她到達,我自會放你走。”
“沈脈主?”燕知嗤笑,“我的繼任者?我還以為鬼道早散夥了,居然還有人肯來收拾這堆爛攤子?”
何以憂沉着臉,燕知皮笑肉不笑:“别告訴我,那姓沈的也是施故撿回去的。”
何以憂不答,算作應了。
燕知“啧啧”兩聲,擡手打了下施未的肩膀:“哎,小崽種,别跟你老子學,這世道爛透了,别到時候救了人還被人反咬一口。”
“你管得着嗎?”施未本就不喜歡她,根本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翻了個白眼就站遠了。
燕知更是不爽:“哦,也對,你沒這救人的本事,窩囊廢。”
施未一時間怒從心頭起:“關你屁事!你從前不也是仰着我爹給你擦屁股?得了便宜還賣乖,老天怎麼不趁早收了你?”
燕知被這麼劈頭蓋臉一罵,竟有點愣:“娘的,你還挺會罵人。”
傅及拉了下施未,對方轉過頭,根本不想看見某人。
原本還挺和諧的分别場面,被這麼一攪和,頓時尴尬起來。
孫夷則朝傅及招招手:“你來一下。”
這種大庭廣衆說悄悄話的行為是怎麼回事兒?
傅及難以忽略内心的古怪。
他跟着孫夷則一道走向了某個安靜的角落,抛下了吵吵嚷嚷劍拔弩張的幾人。
“孫——”
傅及剛要開口,又突然抿住了唇,他還要叫孫夷則孫掌門麼?親都親過了,再這麼叫,就太生疏了吧?
孫夷則從随身攜帶的靈囊中取出一個劍穗,遞給他:“這個,送你。”
傅及雙手接過,那劍穗似乎用了不少年,顔色淡了些,但勝在幹淨古樸,佩玉一如清江碧水,日光一照,似有粼粼水光,明媚流轉。
“這是我從前用的劍穗。”孫夷則嘴角勾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原本是想送你長鲸行的劍穗,但靛青色在我臨淵有特殊意義,暫時還不能交予你。”
他眉眼微垂:“這個,是我升任掌劍時用的劍穗,雖然是舊物,但很幹淨,也沒壞過,你,你收下吧,我覺得和你的劍也很配。”
傅及握着那劍穗,點頭道:“好。”
而後無話。
孫夷則觀察着他的神色,似乎沒有想象中那般高興,莫名有一絲失落。
孫夷則有個習慣,是自小便有的習慣。
他很戀舊,用過的東西隻要不是壞得徹底,他都會好好收起來,存放在房間裡。無論是親朋好友間的往來書信,還是陪伴他年少歲月的玩具書籍之類,他都舍不得扔。他從前的住所中,到處都有小機關,用來存放他認為重要的東西。隻是年歲漸長,這個習慣便被藏了起來,除卻顧青,已無人知曉。
孫夷則一直以為,送劍穗很有意義,但傅及也沒有表現出特别的高興。
是嫌它老舊麼?
孫夷則不知為何,又有點生氣,微微蹙眉:“若是你不喜歡,現在就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