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燈火不熄。
正殿的居所内弟子們端着盆與傷藥進進出出,潑出一盆盆血水。揮鞭子的人用了十足十的勁,易雪清整個背部都被打爛,高燒不退。
南靈與島上善醫術的姚慕奇站在一旁,被她的傷口驚得藥都不該怎麼下,生怕稍重一點就能讓她過去了,最後還是元辭冰拍了闆下重藥,她隻道藥下重了,挺不過去會死,藥下輕了,留下後遺症,她生不如死。
屋外,晨雲落抱劍聽到裡面的話,眼底逐漸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情。
至後半夜時,易雪清高燒退去,傷口血也止住了,忙碌了大半夜的衆人才放心散去,隻留下元辭冰一人照顧。
燈火微暗,易雪清迷迷糊糊地要喝水,元辭冰倒了水,用棉布蘸了遞到她嘴邊,她卻不吮,朦胧睜開眼漸漸認出了她,許是以為是在夢境,她啞着嗓子,幹笑了聲:“真是的......為什麼不是你受鞭子......”
元辭将棉布的水擠到她唇,又細細擦着她臉上的虛汗。
她又道:“你可知道,我恨你。”
“......我知道。”
“為什麼,當初要把我留在荒島上......你可知我遊了一天一夜......”
寂靜的夜裡,元辭冰再也沒有說話。
清晨,南靈抱着草藥,行過浮洲長廊,她不得不感歎,易雪清命是真硬啊,受了一百鞭,竟然真讓她挺過來了。
這一晚上給她忙的,此時,天色微熹,她停了下來,眺望着遠處雲霧飄渺,飛鳥翺翔,這浮洲島倒也算是仙島,若世上真有蓬萊仙境便應當如此了。
可惜,怎麼就有這麼一幫腐臭的老東西和這麼駭人的怪病,好好的仙島變成了禁閉島。突然,耳邊傳來細微的聲音,餘光掃過躲在樹後的小姑娘,有人盯着她?是那些長老?她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擡腳往人群的方向走去,穿過人海再幾個閃身,那後面的小姑娘要還能找到她就見鬼了。
鑽進人群裡,南靈正饒有樂趣的繞來繞去,不時回頭看看那個小姑娘怎麼樣了,忽然她迎面撞上一個寬闊的胸膛。
“不好意思。”南靈擡起頭,那一瞬間她滞住了。老者一襲黑袍,蒼老的面容卻并不慈祥,隻覺幾分陰沉可怖。
是沈思風。
沈思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南醫師辛苦了,雪清無大礙吧。”
南靈淡淡說道:“休息一段時日就能緩過來了。”奇怪,她剛剛撞上時在他身上聞到了引夢術才會使用的沉香,能練到這種程度的人不多了,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也是個引夢術大成者,醫谷之外的引夢術,更是翎毛鳳角,可是她在江南從未聽說過沈思風的名字。
“聽聞,沈先生是江南的名醫?”
“江南的名醫也不如醫谷的名氣大。”沈思風笑道:“我年少時也曾想入谷學醫來着,可惜醫谷沒收,讓我郁結于心啊,因此昨日對南醫師多了幾分怨怼,莫要放在心上,是我狹隘了。”
南靈強壓下眼底的情緒,帶着笑意道:“沈先生許是沒有聽過醫谷逆徒的事,因此才有了誤解,當初事發後,醫谷就此禁收男弟子,絕不怨先生資質,實屬無奈。”
“禁收男弟子?”沈思風聞言略帶好奇問道:“是因為那個逆徒的緣故?”
南靈努力平緩下神色,又嘗試從他的眼睛尋找到一絲異樣:“先生不知道吧,那個逆徒用深習夢術後殘害同門,殺了醫谷掌門和衆多同門弟子,簡直十惡不赦,也因此遭到全門追殺。後來他姐姐當了掌門,上位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禁了精神術中三夢,廢了醫谷所有男弟子的武功趕出谷,女弟子生下男孩一律不能待在谷中。”
沈思風神色越發凝重,她對他的恨有如此之深嗎?能讓一向仁慈的她做出此等殘忍之事。他喃喃道:“竟有如此變故嗎?那如今可還有什麼人深習,夢術無罪,用好了也可愈人心疾,這般,未免太過嚴苛了。”連引夢術都被禁了嗎?姐姐。
“我呀。”南靈笑道:“禁歸禁,但是還是架不住有人偷偷學啊。現在的醫谷谷主就是學這三夢的,那個風谷主去世以後,醫谷就沒禁那麼兇了。”
沈思風的瞳孔蓦然增劇放大,她已經去世了!?那個說要恨他一輩子的女人已經死了。他還沒有借助浮洲勢力回去,他還沒有重新站在她與家族面前,她便已經去世。頓時,他感覺天旋地轉,眼前有些泛黑,他沒有再繼續詢問南靈什麼,而是直直向前走去。
南靈轉過頭,看見那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竟有些晃動。
正殿内閣
“辭冰,玉詞,慕齊。昨日在殿内站在沈思風那一邊的人有那些你們可記清楚了。”月兮端坐在位置上,她是真沒有想到,沈思風背叛後已根深至此,昨日殿上看樣子最起碼有一小半是站在那一邊的,除去原本的保守勢力,其他的不在少數。果真是善将啊,放在哪邊都是左膀右臂。”
三人拱手道:“回師尊的話,都記全了。”三人心裡也是一片凜然,是真沒想到有那麼多,也難怪他在殿上敢如此直言不諱。
月兮長歎,這島上的處境是越發泥濘了。
“雪清如何了?”
元辭冰回道:“南醫師醫術高超,挺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