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這麼多年我為了你,為了你們的大業,手上沾了多少血債!我已經聽夠了你的花言巧語,我不會再為你們所用了!”
“阿夢,我承認,一開始我确實存有私心,可那麼多年,我對你早已是真心。我并不想騙你,我身上雖有複位的使命,但并無叛國通敵之心。”
“呵。”孤獨夢冷笑一聲,似乎并不想聽他解釋。
見她不信,楚修低歎一聲,沉聲道:“我們帶着雪清離開吧。”
“什麼?”孤獨夢明顯被楚修的話語驚到,放棄眼前的大業,要與她歸隐?
“我出生已是金陵城破二十年後了,身上的什麼複位使命皆是父親加于之身的。我無法阻止父親,可亦不想看見一個風雨飄搖,流血千裡,動蕩不安的大周。我會将你與雪清送往海外,避開這裡的紛紛擾擾。”
“那你呢?不是要跟我們一起走?”
“你與雪清是我一切,我怎會舍下你們。可如今父親的野心已無法抑制,我需得留下,斬斷這即将蔓延的業火。你和雪清先走,給我一點時間,不出兩年我一定會去找你們。”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起風了,雪清朦胧睜開雙眼,她翻身爬起來,掀開馬車簾子望着娘親沉重的臉龐和緊抿的雙唇。她不知道為什麼娘親要急匆匆帶她離開,昨天在客棧看見爺爺的人為什麼要和他們打起來。
她不要爺爺和爹爹了嗎?
“娘。”
“雪清。”孤獨夢轉過頭來安撫女兒道:“你再睡一會,一會我們就到碼頭了。”
“爹爹呢?”
孤獨夢沉吟一下:“爹爹暫時有事,等他忙完了,就會來找我們......馭!”
山道黑影點點,十數黑衣人攔下馬車。雪清識得他們,是爺爺的人,她抓着簾子小聲道:“裴叔叔,阿辭哥哥......”
裴青雲上前拘禮道:“夫人,還請你與小姐随我回去。”
孤獨夢握緊長刀,橫眉啐道:“休想!”
血,漫天的血。
夕陽落下去時,卻沒帶走漫天的血色。
雪清被人抓住,掙脫不得,隻能看着受了傷的娘親幹着急。
忽的,背後一聲慘叫。
抓着雪清的胳膊一松,鮮血漸上她的衣裳,頓時染得一片嫣紅。
“光天化日之下,欺淩一對母女,你們可要臉啊。”
彤雲密布,朔風緊起。在漫天的血氣中,青衣少年,一柄寒光長劍滴下一串血珠,他突然低下頭對她淺淺一笑。雪清恍惚間聞道一股淡淡青竹的凜冽暗香,不過一瞬,少年便一手抱起她向後一躍,避開幾人攻擊退到安全地帶。
裴青雲道:“年輕人,少管閑事。”
少年勾唇一笑,看了看抱着自己大腿的女孩:“這閑事,我還管定了。”
血,又是好多血。
雪清再一次清醒時,已到了碼頭。蒼穹幽暗,周圍的一切事物在黑暗中變得模糊。娘親抱着她,顫抖的呼吸聲掠過她的脖頸,從未感受過得驚恐讓雪清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一隻溫暖的大手蓋上她的腦袋,雪清擡頭望去,星月黯淡光輝下,青衣少年已染成了一片紅色,他受傷了。
遠處一艘船已經泊在港口,獨孤夢眉心一蹙,将女兒放下,便匆匆上前交談。
少年抱着劍,忽感手背一陣潤濕,低頭一看,女孩抱着他,如珠般的眼淚正一滴滴落在他手上。
“大哥哥,你疼嗎?”
淚水洗過得瞳孔清澈透明,将他的身影都倒映其中。少年俯下身,抹掉她的眼淚,柔聲道:“沒關系,我習慣了。”
雪清摸了摸身上,從脖頸處取下一塊玉佩。那是出生時就戴在身上的,爹娘都說,可以保她平安,現在她想把這個平安給眼前的這個大哥哥。
“大哥哥,這個給你。爹爹說,有這個玉佩,以後都會平安無事的。”女孩說得極其認真,一雙明亮的眸子澄淨得如同山澗清澈的泉,少年一愣,他做這些從未想要讨個什麼好處,可是......
他唇角含笑,摸了摸她的臉,收下了那塊玉佩:“謝謝你,有你這句話,我以後一定會平安無虞的。”
獨孤夢确認了來人,擡頭看了眼天像,時間也耽誤不得了,她快步走來,抱起雪清,對着少年深深一躬道:“多謝恩公,若無少俠相救,我們母女倆定難逃得出來。此番恩情本應記下恩公姓名,來日結草銜環,恩恩相報。隻不過,我們此番出海,恐無再回中土之可能。妾身這裡有些金子,還望恩公收下,以感少俠恩德。”
少年握緊了手上的玉佩,笑着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我已經得到報酬了。”
孤獨夢看着少年手裡的玉佩,又看向女兒,方才明白過來。
屈膝一鞠禮,不再多言,抱着女兒匆匆離去。
天色初晴,高遠深邃的蒼穹,被映照得碧藍如洗。白雲悠悠飄蕩,光潔如鏡的海面清晰地倒映出藍天,微風吹過,水面上泛起陣陣漣漪,波光粼粼,如夢似幻。
獨孤夢站在甲闆上,摟着懷裡的女兒,柔聲問道:“雪清,我們去一個新的地方,等爹爹回來,重新生活好嗎?”
女孩還似從前那般懂事,點點頭笑道:“好。”
可惜,直到她閉眼,又直到她出海的那天,他都沒有回來。
易雪清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淡。她看向四周,一片漆黑,隻有點點黯淡的月光透進窗戶,落在身邊的長刀上。
撐了撐頭,還是很暈,這夢太長了些。
起身,伸展了下四肢,推了推門,沒鎖。
穿過幽暗的長廊,凄冷月光之下,一白發老人負手立在庭院中,銳利的眸子微側望向她這邊,淡淡道:“醒了?”
“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