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色蒼白至極,語氣更像是要生離死别。在這世間能讓一向沒心沒肺的易雪清這般神情的事,不用多想,二人都逐漸沉了面色。
“什麼意思?”
又是一陣夜風襲來,江面微微泛皺。江水點點,一輪明月穿梭于灰白相間的雲層之中,随着時間流逝,時而露出半邊皓月,時而隐于低垂的厚雲之後。黯淡的光籠罩江岸,婆娑的修竹沙沙作響,一片竹葉落于江中,飄然浮起,緩緩蕩至船邊。
“咚——”
一聲悶響,糖果子落入水中,晨雲落靠着船沿而坐,手指一會攥成拳頭,一會又慢慢地松開。流轉的月光落入他的眼中,極度的恨,極度的痛,這十來年的孤寒與彷徨讓他此時的面色難看至極。
“所以說,南教就是當年的真兇,燭老人殺了裡面所有人隻不過是為了半張藏寶圖。而現在,他終于确定了位置,所以爪子又伸過來了?呵呵,我真是愚鈍,當年怎會隻當他們是趁火打劫呢?自始至終,這場火就是他們燒得!”話到後面,他的聲音忽然變得苦澀,面容也越發扭曲,一雙銳利眼睛即使在暗中,也是掩蓋的濃烈恨意。
易雪清不敢再去看他,偏過頭,神色黯淡道:“長風山莊中,我父親為了不遂他意,也選擇了自盡,這也是他未能與我母親赴約的原因。”
原本靜靜聽着的南靈,不由神色一頓,緩緩擡起手,輕輕樓住了她。“所以他現在是讓你去華山把那半張藏寶圖偷出來?”
易雪清點點頭:“如果我不答應,他不介意再血洗一遍華山。”
“那就讓他來啊!正好算賬。”晨雲落猛然站起,連船都晃蕩了幾下。
“晨雲落,你冷靜些。”易雪清歎了口氣,勸道:“他想要的不過就是那半張藏寶圖,去尋邊境的......”她默了默,還是終究不敢将玉玺的事情告訴他們。
“他的目标是寶藏。”
“所以呢?”晨雲落冷笑一聲:“乖乖回去找出來,雙手奉上。實在不行,再打開山門,讓他們進去安營紮寨,一點點搜?你當我華山是什麼?殺師之仇,圍門之仇?長風山莊的血,山門前的血,多年以來的污名,一樁樁一件件,刻骨銘心。再者言,南教拿了寶藏,豈不是更該在中原武林興風作浪?我華山千古門派,浩浩風骨,豈能做邪魔走狗?”
撲通數聲,船沿邊的物品盡數被掃進江中,晨雲落立在月下,眼中是說不清的孤寒與郁憤。他複雜的看了她一眼,翻身躍上岸,背對而言:“謝謝你在臨走前告訴我這一切,這是我華山之事,你也不必為難,回去吧。我會找到那半張藏寶圖的,不過是将其毀去。易雪清,如果最後我還活着,一定會去浮洲島找你的。”
易雪清茫然望着那個身影在暗中漸行漸遠,拿了寶藏之後......她其實比誰都知道,爺爺拿了玉玺之後要做什麼。他的執念,怎會在一個中原武林。
話已帶到,華山的态度如此。她呢?捂起耳朵,不管不顧,一走了之嗎?
“唉。”一旁的南靈輕聲歎息道:“真沒想到,當年轟動整個武林的慘案竟是南教所為。華山可是背了那麼多年的黑鍋,長輩盡亡,門派重創,年複一年被江湖宵小們挑釁,唾罵。在風雨中搖搖欲墜了十來年......南教啊南教,他們真的不怕遭報應的嗎?燭老人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逼死,我看那個穆楚辭也不見得有好下場了。”
“南靈。”
“嗯?”
易雪清望着遠方怅然道:“你說接下來華山會怎樣?”
南靈一怔,南教的手段有多狠多毒,她是知曉的。華山縱使不似十年前一般飄零,但也隻是堪堪恢複,這一遭怕是難捱了。
“每個人皆有自己堅守的道,門派亦然。他們本就遊俠出身,铮铮傲骨,俠之一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不必有所負擔,凡事種種皆是自己所選,你安心回浮洲吧,若是我也一樣活下來,定也會去浮洲看你的。”
“你......”
南靈縱身跳下船,回望着她淡淡笑道:“我是醫谷弟子,華山有難,同為江湖正道,怎能眼睜睜不管?雪清,等我們回來。”
寒鴉栖枝,江面被風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天色将白,易雪清站在江邊,往後是回浮洲的客船,往前是華山的路。
似是輕歎一聲,易雪清蓦然笑了,咬下一口手裡的酥餅,随後微微用力一攆,向後抛入江中。枝杈上栖息的水鳥聽到動靜,騰空躍起俯沖銜起殘渣啄食。
鳥兒散去,岸邊早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