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在城東,最近剛招了新兵,得時時操練着。
金禮按照羅青藍的吩咐,在裡面校場上練兵,這些都是精挑細選出來,以後要當校尉甚至郎将的。
另一邊校場就沒這麼嚴肅了,一群新兵松散地站着,一個隻下半身穿了盔甲的男子穿梭其中,不知說了句什麼,士兵們鬧哄哄笑作一團。
羅青藍皺皺眉,在旁邊架子上挑了把帶紅穗子的槍,向後一甩,槍風尖嘯。
士兵聽見聲音,往這邊兒一看,頓時魂都沒了。
有個吓懵了的,脫口而出:“兇...兇神來了。”
那個穿着半幅盔甲的男子照着他腦袋拍了一下,“什麼兇神?亂說什麼?”
然後,轉身對着走過來的羅青藍一笑,道:“喲,兇神來啦!”
剛才的士兵:......
這人叫莊蔚,忠武大将軍,比羅青藍低一個品階。
羅青藍也不理會他,一雙眼睛陰沉沉地掃視着每一個士兵,被掃到的人都像中了定身法,全身僵住,胸口卻在忐忑擂鼓。
今兒兇神不知道要收拾哪一個?
羅青藍看了一圈,邁開步子往隊伍後面走。
被經過的那一排士兵都松了口氣,排在後面的則祈禱他趕快停下來。
羅青藍走到最後一排,在一個清瘦的兵面前停下,銳利的目光定在他身上,像一隻鎖定獵物的鷹。
那個兵吓得馬上就要抖腿了。
羅青藍眉尖動了動,擡起手,用手指挑了挑士兵的領口,“系好。”
士兵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領口不知什麼時候開了,趕緊手忙腳亂地系上,心裡已經開始幻想自己的死法了。
被拉出去單練都是輕的,就怕被罰配合羅青藍給大家做展示,那可真是太吓人了,隻有挨打的份兒。
羅青藍在他面前站了一會兒,轉身就走了回去。
那個兵微微張着嘴,一臉不可置信。
兇神今兒心情不錯?
金禮那邊排陣法排得差不多了,将士可以自己操練,羅青藍給他招招手,讓他過來帶着這些新兵練。
新兵進營都要磨磨銳氣,不然一個個自負得很,到了戰場上容易輕敵,那可是緻命的錯誤。
本來,這群新兵還沒資格讓羅青藍親自教,但他不放心,總抽出時間來親自訓一訓。
隻要到了他手底下,成了他羅青藍的兵,必得多受搓磨,但前途也最好。
羅青藍過去看着那邊排了遍陣法,讓那些将士原地休息,自己則跟莊蔚坐在練兵台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那邊操練的新兵。
“哪來的香味兒?”莊蔚四處嗅嗅,突然湊到羅青藍身邊,“你身上好香。”
羅青藍一臉嫌棄地推開他的腦袋,“撩撥别人去。”
“真的,”莊蔚又認真聞了聞,“花香,怎麼還甜甜的?”
他猛地”嚯“了一聲,“青藍,你污穢了。”
“說,跟哪家姑娘鬼混去了?”
羅青藍扯着袖子聞聞,眉頭緊蹙,“哪家姑娘都沒有,剛才給小世子沐浴來着,沾上的吧。”
莊蔚失望地轉過頭,“我還以為要有嫂子了呢,白歡喜一場。”
羅青藍這個粗人,伺候人一回可不容易,莊蔚挑着眉,一副同情的表情。
“笑話我呢?”羅青藍抓過他的手腕,撸起一截袖口,“你這手臂上小烏龜還沒消呢。”
莊蔚在家排行第六,下面還有個小弟,父母早逝,幾個兄長又都成了家,在外地供職,小弟便一直跟着莊蔚,從小養起來的。
莊蔚“嗨”了一聲,挽好袖子,“我這都當兒子養了,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現在咱倆也算同病相憐了,不知道誰家姑娘還能看上咱。”
羅青藍還沒想過找媳婦兒,不能跟他感同身受,一臉嚴肅地盯着下面的陣列。
懷芝也不是小小孩兒了,應該不用操什麼心,比莊蔚那倒黴弟弟強多了。
又過了兩刻,羅青藍對着金禮比了個手勢。
金禮得了命令,讓将士們休息半刻。
将士們一擁而散,一群老爺們兒在太陽底下練了半個時辰,整個校場全是汗味兒。
莊蔚往羅青藍身上湊湊,“還是咱大将軍身上香。”
大将軍無情地把他推開,并在鼻子跟前扇了扇。
“小氣,弄那麼香不讓聞。”
莊蔚伸個懶腰,站起來往下面看,突然一聲暴喝,指着角落裡幾個新兵道,“幹嘛呢?”
“就你,臉黢黑那個!”
“說他沒說你是吧?旁邊那倆,一起上來!”
三個新兵互相看了一眼,垂着頭灰溜溜地走了上來,幾層台階走了半晌。
“磨磨唧唧,”莊蔚給每個人敲了個腦蹦兒,站在其中一個面前,“手裡東西拿出來,快點兒。”
那個兵腦袋快垂到胸口了,背在身後的手緩緩伸過來,手裡攥着一張紙。
“喲,京城小報。”
莊蔚拿着疊成塊的紙,又照着每個人腦袋敲了一下,“練兵場還敢帶這東西,你當這是國子學呢?”
國子學:???
扯着嗓子教訓一頓,莊蔚讓三個新兵哪涼快哪呆着去,然後轉身把自己砸進椅子裡,慢悠悠抖開手裡的紙。
“這東西印得真好,還配了畫。”
莊蔚捏着小報,閑适地翻看着,“這上面真的假的?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今年初,京城突然開了間印書坊,除了尋常書籍之外,每旬還會出一份“京城小報”。
上面記載了或大或小的趣事秘聞,據說連哪個官員晚上跟小妾的房中話都能窺探到。
小報撰寫人十分神秘,不署真名,隻在末尾寫上“大盛萬事通筆小蟲是也”的字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