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萩原研二将一杯草莓牛奶放在他眼前的桌面上他這株蘑菇才有了神志。
“烤肉來啦？剛好，我打飲料回來，這裡的酒還挺香的，但我想到明天還要上班忍住了。”
“哈哈，說起這個，我剛剛也在你身上聞到了，小哲也你身上為什麼有酒的味道呀？難道你也開始喜歡酒了？”
“不小心灑到了，沒事。”
小林哲也剛準備擡起的頭又低了下去。
他希望萩原研二不要太敏銳，敏銳地看破他的謊言，敏銳地看穿他的僞裝，敏銳地看透小林哲也這個人不過是個外強中幹的廢物。
光是想到萩原研二可能正在用那雙洞察力極強的眼睛打量他，用那極其高情商的大腦思考以怎樣的話語才能溫柔地揭穿他，小林哲也就想逃跑……但是他已經沒有力氣了，沒有力氣逃避，也沒有力氣去反駁什麼了。
就這樣吧，太累了。
小林哲也的眼睛擡了擡，卻發現萩原研二垂着眼睛，并沒有在看他。
萩原研二嘴角挂着笑容，非常好心情地在烤肉。明亮的燈光照在他的頭頂，讓他的眉眼更加具體，那隻持着鉗子夾肉的手也更為骨節分明。在他的手下，肉的品色似乎也更顯鮮美。
聽到下鍋的烤肉吱吱冒油，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林哲也聞到一點肉香，這勾起了他些許食欲。
“哦哦這樣啊，那你真是倒黴，沒辦法，那今天隻能我當大廚來烤肉慰藉你的心吧！要心懷感激哦！”
這樣說着，萩原研二夾起一塊烤肉遞了過來，他漂亮的紫羅蘭色眼睛也恰恰看了過來，對着小林哲也笑。
“……那還真是謝謝了，不過我喜歡全熟。”
也許是吸入的炭火味給了小林哲也一點人間煙火氣，讓他有力氣用另一把夾子把那塊半生不熟的肉夾了回去，繼續烘烤。
“诶诶。”
聽着萩原研二喪氣的聲音，小林哲也的心情好了一點。
他感覺自己突然想通了。
既然當不成好警察的話……幹脆辭職不做了吧，不做也沒有關系！
唔，就是不做警察的話，現在的存款可能有點不夠。希望能盡快找到一份時間自由的工作，這樣專心地守護研二他們也好。不對，他好像忘記他的自首了。說起來是應該先自首還是應該等劇情走完後再自首呢？
……待會兒再想吧，現在還是先和研二一起烤肉吧。
小林哲也将烤好的肉分在兩人的碗中，随後又拿起旁邊的盤子繼續下菜，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和萩原研二一起拿起筷子品嘗。
好吃……
肉的味道确實和萩原研二說的一樣很不錯。細細咀嚼能夠感受得到醬汁和肉汁在嘴裡完美地結合，肉質新鮮有嚼勁，很能喚醒人的味蕾。
小林哲也一開始隻想随随便便吃點應付，但現在他希望自己不要辜負了這些烤肉，于是他又拿起夾子開始按照諸伏景光曾經傳授的烤肉大法來伺候這些極品食材。
也許是察覺到了小林哲也有所轉變的心情，吃完一口肉的萩原研二嘴巴一張一合就開了個玩笑。
“哇，怎麼能把一塊普普通通的肉烤得那麼好吃，真不愧是未來的警視總監，看來我還有得學呢。”
小林哲也給烤肉翻身的動作頓了頓。
他“豁然開朗”的大腦思考了一秒鐘，最終還是決定袒露自己剛剛生成的想法。
“不，研二君，我不打算當警視總監了。”
“诶诶？為什麼？”
萩原研二被小林哲也話語裡的正式吓到，驚疑不定地注視對方的臉，想要判斷對方是否在說笑。
然而小林哲也的臉上寫着認真。
“嗯，我應該會辭去警察這份工作，可能和我不太适合這份工作有關吧。”
這吓得萩原研二也顧不上什麼烤肉了，直接從小林哲也對面的位置跑到了小林哲也身邊。
“小哲也你遇到了什麼？誰說你了？”
“啊，沒有什麼……”小林哲也顯然沒有想到萩原研二的反應會那麼大，這讓他想用自己在開玩笑打哈哈過去，沒想到萩原研二更狠，直接甩出王炸。
“怎麼可能沒什麼！快說，不然我現在就叫陣平他們四個過來！”
“别，沒有那麼嚴重！啊，别打電話，好好，隻要是你要是想知道，我都說。”
于是小林哲也将今天下午的聚會娓娓道來。
包括但是不限于青峰真一郎說是出外勤結果帶他與其他部門的長官見面，目睹各種長官與第三方進行利益交換，被各種盤查情況和調笑，被（不小心）潑酒然後趕走的故事。
“所以，我覺得我還是提前辭職一下比較好。”
萩原研二聽完後，表情從擔憂變成了麻木。
“你是說你的領導帶你去聚餐并且介紹你了？”
“嗯，是的，而且他們都起哄我是青峰刑事的兒子，還讓我喊他們爸爸，這根本是羞辱。”
“你是說你還看到他們當着你的面聊自己部門的事？”
“是的，雖然沒有直接的金錢财務往來，但是他們透露的消息确實暴露了他們的交換内容，就比如說……”
“不用細說，最後你衣服被弄濕後還被你的領導拎走給你錢讓你提前離場了？”
“嗯，這應該是看我沒有加入的想法，想要在之後對我動手的信号，我已經想到了。”
“啊啊啊啊，小哲也你到底在想什麼啊？！”萩原研二覺得小林哲也可能已經喝醉了，不然怎麼開始說胡話了呢。他得把他搖清醒！
“難道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被恍得恍恍惚惚的小林哲也迷茫極了，他眨了眨眼睛，奇怪地說道：“總不可能他們看好我吧？”
萩原研二沉默。
萩原研二思考。
萩原研二開始考慮要不要真的幹脆讓小林哲也放棄算了。
這警視廳之路看着也确實不好走啊，這才哪到哪啊！
“當然不是啊！”
萩原研二壓低聲音湊到小林哲也耳邊。
“他們這是在暗示你以後可以多同他們親近，這對你職業晉升很有幫助的。”
“這樣根本更不對了，怎麼能用關系升職呢？”
萩原研二并不意外小林哲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倒不如說，如果小林哲也不這樣說才奇怪。
對方就是這樣一個人啊，堅守着自己的底線和正義，不為強權動容。
“而且……我也沒能做好警察這份工作，我太差勁了。”
可能是因為今天實在過于勞累，大背頭終于不堪重負地落下了幾根碎發，擋住了小林哲也的眼睛，然而坐在小林哲也身邊的萩原研二卻清楚地聽到了他的沮喪。
唉，更何況除了耿直，對方還有對自我要求高、喜歡鑽牛角尖這一特點。
不過這也說明小哲也需要他這樣的夥伴及時開導，不是嗎？
“哼～這樣啊。”
萩原研二哼笑一聲，伸出一隻手指向小林哲也的胸膛。
“那哲也是怎麼定義好警察的呢？”
“帶着榮耀和使命感服務……”被選中的小林哲也條件反射就開始背書。
“停，不準背警察守則！”萩原研二及時打斷小林哲也的吟唱，“你就說你自己的看法，用你自己的話說。”
“愛崗樂業，勤勤懇懇；服務人民，堅守紀律；不懼犧牲，抵抗黑惡勢力。”
“那，在你心中我算是好警察嗎？”
“當然是。”
小林哲也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一點猶豫。
萩原研二就知道他會這樣說。
“可是我上班摸魚了，怎麼辦？我昨天喝酒了今天還去上班，是不是違反了紀律。”
萩原研二攤手，說得非常理直氣壯。
“我還很怕犧牲，我是不是也是壞警察，幹脆我們一起辭職好了。”
“……不行，你不能辭職。”
萩原研二發現現在的小林哲也有點好欺負，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餓得腦袋不太轉得過來。
“哦？憑什麼？就你可以？”
“研二你做錯了隻要改過來就可以了，所以沒事的。我不一樣，我不喜歡早起，我讨厭通勤，我還沒辦法處理好和同事的關系，我根本做不好……”小林哲也努力地想要找出更多自己不夠好的理由，但萩原研二才不想聽。
“那又怎麼了，誰想上班呢？讨厭早起和通勤也是人之常情。而且就像你說的，犯了錯隻要改正過來就好嘛，為什麼我可以哲也你就不可以呢？”
萩原研二捧着小林哲也的臉無比正經地宣布道。
“現在做不好的事又不是以後也做不好，現在關系處理不好的關系又不是以後也處理不好，再說了，你最擅長的不就是學習嗎？學習就是要改錯的啊！”
“要記住，你可是獨一無二的小林哲也，而且還是有大家可以幫忙的小林哲也！”
看動作小林哲也一開始是想要拍開萩原研二的手的，最後似乎他還是投降了，沒有這樣做。
他别過眼睛，像是難為情那樣。
不知道是不是萩原研二的錯覺，對方眼睛有點紅。
“研二君……”
“嗯？”
“烤肉糊了。”
“啊啊啊烤肉！”
原來小林哲也别過去的眼睛是在看那火光沖天的烤盤，眼角的殷紅是火光的紅！——
兵荒馬亂地處理好燒起來的烤盤，萩原研二和小林哲也恢複了面對面的位置，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開始繼續讨論。
“小哲也，想不想學我的社交技術？”萩原研二抛出鈎子。
“不想。”餓慌了的小林哲也表示真的很餓，隻想烤肉肉吃。
對于不聽話的魚兒，萩原研二表示合格的釣魚佬會自己鈎住魚。
“好，那研二老師要提問了，哲也同學，你覺得我們說話是給誰聽的？”
“說給自己。”
回答得铿锵有力、幹脆利落，讓萩原研二老師根本就沒有發揮餘地。
“哔哔，錯，話是說給别人聽的。”萩原研二比出一個叉叉，公布了正确的答案。
“？”小林哲也吞下一口烤肉，眉頭皺了起來。“為什麼？”
“每個人都喜歡聽好話，所以說話隻要投其所好就好了。”
“……可是。”
“沒有可是，這就是社交法則，小哲也快誇我一句，就現在！”
生怕魚兒逃走，萩原研二不給小林哲也思考的時間。
“研二君很厲害……？”小林哲也遲疑地說。
“還有呢？”萩原研二繼續追問。
“研二君是社交達人，十分帥氣。”
“還有呢？要能夠說出99個來！”
“……我申請以紙面文書的形式在之後發給你！”
“要鍛煉你自己啊！快說快說嘛。”
“不說，烤肉又要糊了！”
……
總而言之，兩人熱熱鬧鬧地吃完了一頓烤肉。
吃飽喝足後，夜晚的風更冷了，然而經過烤肉的洗禮，兩人充滿熱量的身體不懼寒風的侵襲。
萩原研二非常自覺地跟在小林哲也後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天，根本沒有要分開的意思。
“研二君不回家嗎？”小林哲也實在忍不住了，問出聲。
“我要去你家睡啊！”萩原研二的回答相當理直氣壯。
“……可是我家離你上班地點很遠？會很累的。”小林哲也有些遲疑。
上班真的太累，太辛苦了，還是不要給朋友添麻煩比較好？
上班真的太累，太辛苦了，所以必須得抓住空閑時間好好享受！為此就算是累一點也沒有關系。
萩原研二的想法非常堅定，他今天，就是要登堂入室！他不信這次他還不能和小林哲也一起睡！
他要證明他和小哲也天下第一好！
“怕什麼，這不是有鬧鐘嘛。”
“能定51，啊不，52個鬧鐘把我們喊醒！”
這樣說着，萩原研二攬住了小林哲也的肩，笑得非常肆意。
不知何時，他的心竟也被填滿了。
——小後續——
回到小林宅後，萩原研二本來還想和小林哲也再聊聊天的，結果一洗完澡小林哲也就睡着了，還是趴着睡的，萩原研二都擔心要是今天他沒來，小林哲也會被被子悶死。
“小哲也，換個姿勢睡。”
可能聽到了他的呼喚，睡夢中小林哲也居然真的乖乖地鑽到了被子裡，還像包麻薯那樣把自己裹得得嚴嚴實實，臉邊貼了個貓貓抱枕才不動了。
啊，是真的困了。
當着他的面都抱着抱枕睡。
以前怎麼沒發現哲也還有那麼可愛的習慣。
萩原研二坐在床頭仔細端詳，随後他突然發現小林哲也的眼角青黑一片。
回想起浴室裡的格外突兀的遮瑕液，萩原研二好像找到了小林哲也今天如此反常的原因。
小哲也這是多久沒睡好了？這可不行，得管着。
萩原研二剛打算拍一張罪證，結果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信息。
“偷拍罪是指……可能會判三年以内有期徒刑。”
居然是睡着的小林哲也發的。
萩原研二看了看那被他放在床頭櫃充電的屬于小林哲也的手機，又看了看明顯睡得很沉的小林哲也，心情介于“難道是在裝睡？”和“不是吧這都能猜到？”。
哈，他之前也沒有很想拍，但是現在——萩原研二激烈地舉起手機拍照，并且故意調大咔咔的拍照聲。
就算猜到了又怎麼樣？說得好像他知道了就不拍一樣，難道小林哲也還能報警把他抓進去不成？
欣賞着睡夢中的小林哲也皺眉頭的樣子，萩原研二心滿意足地收起了手機。
“晚安啦，小哲也。”
房間陷入了黑暗，這一次，沒有人再聽到被子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