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君請聽,且說那吳中有個開當鋪的趙甲,家中妻子某氏甚有姿色,卻被那五通神中的老四瞧中,夜間潛來,叫她苦不堪言。趙甲不敢招惹五通神,某氏屢遭毒手,羞愧不已,幾度自盡卻不可得,當真是求死不能,足足煎熬了兩三月之久……”
阮钰本喜歡聽那奇聞異事,此時聽說書人講起故事時,很有興緻,然而當真聽清這說的是個什麼故事時,他微微皺起眉頭,正給自己斟茶的手也不禁一頓。
應辰見他呆怔,又見壺中熱茶已滿了杯,眼看要淌到桌上,便伸手過去,替他将茶壺拎起。
“書呆子又在發什麼呆?”
阮钰回過神,苦笑道:“這故事可不好聽。”說到此,他歎口氣,“雖說這故事要斬了五通,可此前被他們禍害之人卻也挽回不及。官員懦弱,不敢在百姓受邪神欺淩時主持公道。丈夫懦弱,不敢在妻子遭受屈辱時奮起出頭……唉。”
應辰先前沒細聽那故事,此刻稍聽一耳朵,才明白這小書生為何倏然不悅。他想着若是那五通還在,他叫敖英直去宰了就是,不必讓書呆子多做擔憂。可如今既然已在傳揚這故事,五通應已不在,這些憋悶卻難以為其排解。
随後,他就取出一杯香露,推到阮钰面前。
阮钰一怔。
應辰道:“你煩什麼?且聽後文。”
阮钰瞧出好友别扭寬慰之意,便将香露接過喝下,沁涼清爽,仿佛真将那一抹郁氣拂去了。他也不知原本香露便有如此用處,抑或是得見好友關切心中熨帖,總歸他又恢複平靜。
而那說書人這時又講道:“雖說那姓趙的實在懦弱,可他卻有個十分英武的表弟。萬生自會稽而來,剛強勇猛,長于箭術,某時前來拜訪兄嫂,卻是夜間聽見動靜,當即跟了上去。他見表嫂房中有陌生男子,憤而出手将之宰殺,孰料那屍身變作一匹小馬,竟是非人!如此一來,他才自表嫂口中得知,竟然是五通神在作祟。他那表嫂見他闖禍,怕是另幾個五通神要來,恐慌得很,萬生卻半點不懼,将燈熄滅,暗中埋伏……五通神一來,竟被他瞧中機會,連殺兩頭!死後盡數化為了肥豬。”
“這二豬一馬死透了,卻還有兩個五通在外,姓趙的唯恐他們前來尋仇,便将那萬生留在家中住了一月有餘。五通始終不曾再來,萬生心中盤算,就有意要歸家去。”說書人聲音高亢,一拍驚堂木,“——恰這時!有位木商前來拜訪,竟是苦苦哀求,要讓那萬生也到他家住去!萬生正自不解,卻也禁不住哀求,到底應允下來。孰料才去木商家中,木商便以盛宴款待,又有姣美少女盈盈相拜,吐露——前情!”
“諸君以為為何?原來近日五通神于白日裡降臨,要聘他的小女為妻。可木商愛女心切,怎願叫她嫁給這等淫神?叫全家都惶惶不安。這姣美少女便是木商之女,先前木商不肯言明,實是擔憂萬生不願前來捉怪,方才出此下策。而今萬生請了來,一家人連連緻歉,幾說不易。萬生本是豪爽之輩,也未推拒,便應了下來……”
這說書人語調抑揚頓挫,說得是妙趣橫生,使得滿堂坐客齊聲喝彩,聽得是如癡如醉。
此刻,又講到待那約定之日來時,五通神于傍晚降臨,才見屋中萬生,就唬得轉身飛走。而萬生膽氣壯,急追而出,一刀砍掉那五通一爪,五通慌不擇路,入江而逃。而後萬生得了木商歡喜,将愛女許配,萬生得美,越發揚名。凡常遭五通禍害的人家,皆要請他夫婦二人住到家中。如此年餘,萬生才攜妻而去,隻留一段故事,任由說書人講出,叫衆人拍案贊歎。
阮钰也聽得仔細,到眼下,五通已去其三,又有一通斷爪,還有一通不知所蹤。從此這江浙一帶再無五通為害,也算少了危害。
他那皺起的眉頭這才松開,微微呼氣。
應辰見阮钰愁悶消解,唇角微勾,也自飲了一盞茶。
這故事說完,滿座賓客還想再聽故事。
一段怒斬五通雖是精彩,但說書人故事多,此刻被拱得興起,也就又說了一段旁的故事。
說的是據聞木渎鎮有一女因夜間被隕星落下的石頭砸中了頭,就此死去,不多時活過來,竟由女子化為男子。其父母非但不以為怪,反倒歡喜,叫人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