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懷月再度懷疑自己聾了。
“帶着誰?”
“鳳公子,就是那個,鸾。”
那個鸾,是修真界獨一份的鸾。但問題是,鳳懷月莫名其妙,我不就在這裡?
阿金也看出了他的迷惑,便解釋道:“不過這個說法隻是傳聞,也有可能是最近大家幻術戲看多了,分不清台上與台下,但總之瞻明仙主是一定會去的。我跟這位朋友講了仙師在千絲繭中助我的事,他也很欣賞仙師,便說明日能擠出一個位置。”
鳳懷月問:“宴席的位置?”
阿金幹笑:“那肯定沒有,他就是個小管事,哪有本事增設宴席空位。是圍觀的空位,雖隻能遠遠站着,但他也得費好一番功夫,仙師你想……想去看嗎?”
看,為何不看,看一看那到底是一副什麼樣的刻薄嘴臉,三百年前訓自己,三百年後還要再将自己扮成傻子全修真界巡回,簡直豈有此理。
鳳懷月一拍桌子:“好!”
氣勢之兇悍,将阿金吓了一大跳。
超然亭位于彭府後山,高而陡峭,絕壁參天。這天一大早,阿金的朋友就接上了鳳懷月,一路千叮咛萬囑咐,隻能看不能高聲喊,千萬不能驚動賓主。
鳳懷月不解:“我為何要高聲喊?”
對方道:“聽阿金說,仙師十分仰慕瞻明仙主,我這不是怕仙師一個激動情緒失控。好了,位置就在前頭。”
鳳懷月被安排到了一塊巨石後,隐蔽程度和做賊有一比,又曬又累不說,還要背一個“十分仰慕瞻明仙主”的名頭,他簡直嫌棄得要死,待對方走後,先給自己鋪了一張小墊子,又用兩張符咒擋住日光,方才覺得舒服了些。
如此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山中方才有了動靜。
點點繁花如雨飄落,這是幾百年前鳳懷月最喜歡的排場,現在的他也很喜歡,伸手去接花瓣玩,又伸長脖子往對面看。客人确實多,并且每一個都是錦衣華服,形貌昳麗,他們浩浩蕩蕩走在一起,說說笑笑,像一蓬又一蓬華美的雲。
鳳懷月遠遠看着這份不屬于自己的熱鬧,沒覺得心酸,反而想跟着笑,他莫名就很喜歡隔着山谷的那群賓客——倒也正常,因為今天所有的受邀者,的确也是餘回按照鳳懷月當年的喜好,一個一個精心挑的。
待所有人都落座後,又過了一陣,司危方才姗姗來遲。
鳳懷月啧啧搖頭,就知道你這個人吃席不積極,腦子有問題,不如換我……我?
待看清被司危帶在身邊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後,鳳懷月簡直當場五雷轟頂,他當然知道那不可能是自己,可……
賓客們或許是因為已經提前知曉,倒并未表現得多驚訝,紛紛站起來打招呼。鳳懷月眼睜睜看着那個僵硬的自己古怪地走路,古怪地點頭,古怪地入座,簡直要毛骨悚然,而更令他驚悚的,在開席之後,對方竟然擡頭朝這邊看了過來,兩道無神的目光穿透花海,直勾勾地落入自己眼底。
鳳懷月倒吸一口冷氣,這鬼地方誰愛待誰待。他将符咒一收,站起來就想走人,小白卻從錦囊中溜了出來,乘風就要向着宴席的方向飄!
“喂!”鳳懷月眼疾手快,一把握住,小白卻又擰巴着要飄走。它鬧騰起來,是真的鬧騰,完全繼承了當年司危的那份無理取鬧,嗷嗷嗚嗚地就要跑。鳳懷月暗自叫苦,連用十幾道符咒将它逼入一處死角,自己則是連滾帶爬地撲過去,總算将這倒黴兒子一把攥住。
“呼。”他坐在地上教訓它,“下回再這麼鬧,當心我喂你吃黃連拌辣椒。”
小白蜷成一團,戰戰兢兢不敢動。
“……行了,逗你的。”鳳懷月用指背蹭了蹭它,又心軟,“回去買果子給你吃。”
小白并沒有沒被果子安撫到,甚至還縮得更小了,鳳懷月也顧不得多問,低頭想将它裝進錦囊,卻覺得哪裡似乎不太對。
這裡沒有陽光。
而且隻有自己坐的這一塊地方沒有陽光。
一個人的影子正嚴嚴實實地籠着自己。
他心跳一滞,緩慢地回過身——
然後便看見了司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