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站着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個……怪物。

這麼說是因為它既不是人，也跟西宮寺介遇到過的咒靈都不一樣。

“玩……媽、媽……來……”

它肚子上的空洞一張一縮，拙劣地模仿人類的語言。

它幾乎跟天花闆一樣高，隐約能看出人形，可它的手卻長得垂到了地上，指節間生滿了毒刺，閃着金屬光芒的銳利指甲拖在地上，隻是稍稍觸碰，大理石地面就被迅速腐蝕出深深的坑洞。

相比起它壯碩的身體，它的“頭”卻萎縮成一個小小的球體，隻夠兩隻光秃秃的黑色眼球嵌在上面。

手臂上挂着一個胸牌：【水谷博士】

“玩……乖……我、痛不、媽……媽——”

非人而似人，再加上它用怪異的空洞摩擦聲模拟人類語言的行為，能激起每個人類的恐怖谷效應。

再加上它身上的血迹和利爪間夾雜的碎肉和内髒組織，血洗醫院的肇事者基本就可以确認了。

介于它的發聲器官是腹部的黑色空洞，西宮寺介也不能按照常理來判斷它的咒力核心所在。

而且，在西宮寺介瞬移離開原地後，它也隻是盯着西宮寺介，除了努力地擠出幾個意義不明的字，沒了其他動作。

西宮寺介與它面面相觑，一時間居然相安無事。

在西宮寺介沒有主動攻擊前，所有生物都會把他當作同類。

它也不例外。

【老大……它在叫你媽媽诶。】腦海裡的光點突然恍然大悟般出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你不說話我也不會當你死機了。”西宮寺介禮貌地笑了一下。

就算西宮寺介站的位置距離它不近，可還是需要仰頭才能看到它那顆小小頭上的眼睛。

它還站在原地，焦躁地用腳跺地，黏在天花闆上的人體組織紛紛被震下，大廳下起了一場碎肉雨。

可它卻像在顧及着什麼一樣，不敢向前，隻能一遍遍開合張縮腹部的空洞重複着僅會的那幾個字，急得在原地生悶氣。

情急中它做出了一個令西宮寺介意外的動作。

它撿起了旁邊那具最完整的屍體

——就是在幻境中裝作拜恩後被西宮寺介一腳踢掉頭的那具男屍。

然後，它輕輕一扯，就把已經被西宮寺介踢斷隻靠一層皮連接的頭扯了下來。

接着就像拼裝積木的孩子一樣，它左右看看，撿起了不遠處一顆完整的頭。

在西宮寺介平靜的目光中，它把這顆并不匹配的老爺爺的頭插在了這具健壯的青年屍體身上，雙手捧着這具被它以自己的審美重新組裝的屍體，給西宮寺介看。

【噫……它怎麼喜歡玩這種東西，還要送給老大，好惡心哦。】

系統嫌棄的說，聽上去就像看到小孩子用屎捏了個娃娃還要送給家長一樣，又好笑又惡心，但聽不出對它的厭惡。

西宮寺介：“你倒是挺懂它的。”

它又伸長手臂往西宮寺介面前遞了遞，像是在用好玩的玩具引誘西宮寺介主動過去。

【它身上沒有恐懼值的波動嘛，完全就是小孩，是想老大跟它一起玩吧。】

系統對醫院VIP大廳内的一地碎屍沒有絲毫反應，卻把這個幾乎跟天花闆一樣高的類人生物稱作小孩。

西宮寺介也沒有什麼特别大的反應，不過百無隐和家入硝子還有五分鐘就會到達醫院大門。

再加上不知所蹤的拜恩和最大的變數——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醫院的五條悟和夏油傑。

得快點解決啊。

西宮寺介想了想，回應了它：“太醜，我不喜歡。”

他還是遵從心意對它手中的“娃娃”做出了評價，同時也在試探它。

究竟是隻知道重複的複讀機，還是……真的有思考能力的智慧生物。

它愣住了，幾乎是在聽到西宮寺介話的那秒，就渾身僵直，緊接着，它顫抖着，小小的頭上嵌着的兩顆黑色眼睛中竟然滾落出了透明的液體。

它哭了。

西宮寺介在意識到這個念頭的下一秒突然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惡心，對制造出它的操控者産生了巨大的厭惡，後背冒出森森的寒意。

［實驗體］

這個詞突然出現在了西宮寺介的腦海裡。

他終于将總監部那條短信中提及的詞跟面前的怪物聯系在了一起。

咒靈的咒力核心被塞入人類的體内，人造的恐怖怪物。

西宮寺介的目光軟化下來，柔軟而哀傷地看着它。

系統說的對，它是個孩子。

西宮寺介招手，讓它過來。

可身形高大的實驗體卻搖頭，同時還在鬧脾氣地跺腳，腳下的肉塊碎屍發出啪唧啪唧的黏膩聲響。

能讓它顧忌的隻能是西宮寺介的身後的實驗室大門。

【老大，檢測出來了，它的咒力核心就在肚子上的空洞下方。】

西宮寺介從未想過要放過它，即使它表現得相當喜愛他。

即使它是個孩子。

西宮寺介迎着滿地的屍體走上前，潔白的狩衣衣擺擦過地面，卻沾染不上半點血迹。

走近了才能看到它那顆小小的頭是由人類孩子的頭萎縮扭曲後變成的肉球，隻留下烏黑擴散的眼球還留在頭上。

在西宮寺介的手放在它的咒力核心前面時，它還在艱難地用腹上的空洞摩擦出聲。

男孩站在比他高了數倍的怪物面前，溫柔耐心地等待着它說完。

“媽、玩……我……不、痛——！”

它的最後一個字戛然而止。

鋪天蓋地的鮮紅血液在西宮寺介的面前爆開！

釋魂刀從它的頭頂直直劈下，沒有絲毫滞澀地将它的咒力核心斬碎，直至将它完美地從中間一分為二。

實驗體連一聲叫喊都發不出，僅僅一擊就被斬殺。

“啧，别擋路。”兩半屍體轟然倒下，露出了後面利落甩幹刀上血液後收刀的高壯身影。

伏黑甚爾也是為了詛咒師暗網上的懸賞而來，與尋常懸賞網站的規則不同，詛咒師的世界沒有先來後到，全憑本事。

誰能最先拿到實驗室裡的咒物，誰就能獲得賞金。

看到面前的黑發男孩連一絲血液都沒沾上，連睫毛都沒顫一下，平靜地擡頭盯着自己時，伏黑甚爾沒見到預想中男孩被血噴滿身的畫面，有些失望地挑眉。

感覺這一幕有些熟悉，伏黑甚爾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脖子。

然後他突然想起來了，垂下眼懶洋洋地說：

“這次又有什麼預言嗎，小鬼。”

——

“等一下，有些麻煩。”

百無隐和家入硝子在三分鐘前就到了，醫院已經布下了帳，報告裡顯示一級咒靈在普通住院部，而實驗室位于VIP院區的地下。

就算五條悟和夏油傑不知道跑哪去了，不知道有沒有祓除咒靈，介于咒靈不會輕易離開誕生地的特性，他們去遠離普通住院部的VIP院區理應不會有什麼危險。

可百無隐卻在家入硝子想要進入帳時阻止了她。

家入硝子的腳尖快要觸及到帳，聽到後及時收回了。

輔助監督留在了車上，現在隻有他們兩個人。

“是什麼情況才會讓硝子來呢。”家入硝子看着身邊的黑發少年，他面向帳不知道在看着什麼。

“斷手，斷腳，還是……連他們也不知道那位還有沒有活着。”

家入硝子對于他的話沒有什麼太大反應，“也有可能是疑心病發作吧，上周我被叫去處理緊急事件，到了那裡後才知道是有位大人被魚刺卡住了。”

真是，可笑。

“不過如果是水谷博士的話，應該是為了她實驗室的孩子們吧。”

百無隐聽到了熟悉的詞，轉頭看向身邊的栗發少女。

“水谷博士是研究咒靈的先驅者，不過常常會因為實驗受傷。上次去她實驗室給她治療時看到她收養的那些孩子們也在幫忙，很有可能跟她一起被困在實驗室了。”

“幾個孩子？”

雖然百無隐的重點似乎放錯了，家入硝子還是想了想，“四個。”

“那真是……糟糕了啊。”

百無隐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轟——！”

巨大的爆炸聲坍塌聲驟然炸響。

兩人齊齊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是普通住院部，報告中一級咒靈的所在地。

“啊，他們已經到了啊，看來真的是很大的麻煩。”家入硝子皺眉，看着醫院外牆上被［蒼］轟出的大洞。

洞外，一個熟悉的身影淩空而立。

五條悟雙手插兜，無視重力浮在空中，少年雖然身高傲人，身型卻還顯得有些單薄，一頭白發被風吹得淩亂。

一隻龍形咒靈從被五條悟轟出的洞中騰飛而出，頭頂站着穿着相同高專校服的丸子頭少年。

夏油傑也在。

“這麼大陣仗，不止一級咒靈了吧。”家入硝子感歎。

［窗］檢測咒靈等級失誤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況且，大家都知道五條悟和夏油傑早就已經不止一級術師了，隻是為了削弱東京校的影響力，一直拖着不給他們重新評級罷了。

等到今年跟京都校舉辦過姐妹校交流會後，想必也就無法再壓制他們了。

見百無隐一直盯着牆上的那個大洞，家入硝子安撫道：

“沒事，總監部會承擔損失，就算要賠錢對于五條來說也是一根頭發絲的事。對了，我們能進去了嗎，他們好像已經解決了。”

百無隐把這個洞跟解鎖的漫畫中把伏黑甚爾連同他身後的高樓都轟了對穿的可怖一擊對比了一下，五條悟的［蒼］遠遠比不上漫畫中那一擊。

也對，五條悟畢竟是伏黑惠未來的老師，把學生的父親一擊轟走的狗血劇情在少年漫裡出現的幾率應該很小吧。

醫院的幻境已經解除了，百無隐把目光從五條悟身上收回，點點頭，“那我們走吧。”

“悟，你沒事吧。”夏油傑控制虹龍停在五條悟身邊。

［窗］的情報有誤，醫院裡的不是一級咒靈。

或者說，不止一級咒靈。

“那東西的咒力創造出的生得領域居然能完全複制醫院本來的樣子，不過它幻化出的人還是不夠真實。”

夏油傑是從五條悟抱怨棉花糖草莓奶油流心團子太甜時發現的不對勁。

明明他在進醫院前還說這家的團子甜度适中，等結束任務後要再去買一些。

“傑，你也發現了吧，那東西有古怪。”五條悟難得沒了笑臉，下颌繃得很緊，少年的銳氣鋒利無比。

“嗯，它的血，是紅的。”

夏油傑順着被轟碎的醫院外牆看向裡面的慘烈場面，醫院不知為何還有這麼多沒有撤離的患者和醫護人員。

明明昨天［窗］就已經檢測到醫院的咒靈，即使當時的判斷是一級咒靈，也應該早早疏散了醫院裡的人了。

再加上那個能夠創造出範圍如此大的生得領域的生物，夏油傑的太陽穴一陣疼痛，終于感覺事情超出了預期。

“硝子他們在哪。”

“他們的任務地點是VIP院區的地下實驗室。”

夏油傑也意識到了不對勁，跟五條悟對視了一眼，全速向與普通住院部隔了一座花園的VIP院區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