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倫銘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他那一聲“算了”,在紀倫銘耳朵裡就好像在說“反正你已經入獄了,和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呢”。
那語氣裡的譏諷和傲慢令他怒不可遏,開始不斷地說些難聽的話刺激眼前的少年,然而無論他再說什麼,紀聿禮就仿佛在看籠子裡狂吠的野狗,冷眼旁觀,無動于衷。
紀聿禮偏頭看着逼仄探監室裡唯一的一小扇窗戶,窗戶外透出陰沉沉的天空,他喃喃道,“好像快下雨了。”
他不再開口說話,直到一小時的探監時間結束,他站起身,踩着散落一地的紙張離開監獄,沒有回頭看一眼。
站在監獄大門,紀聿禮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夾雜着深深的潮濕水汽,以及遠離城區的泥土芳香。
他站着走了會神,從口袋裡翻出手機打車回家。
百無聊賴等車的間隙,他拿出一支煙,含在嘴裡點燃了,兩指夾着煙從唇間摘下,沒等呼出完整一口氣,手腕突然被人從側後方緊緊攥住。
紀聿禮轉頭看過去,對上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是一個女人,長發淩亂地散在肩後,面容姣好,但表情憔悴到有些猙獰,往下看,夏日的單薄長裙遮不住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俨然是即将臨盆的孕婦。
紀聿禮微微眯起眼睛,擡起手臂,輕輕掙開她的手。
“你問出來了嗎?”女人湊近了他,急切道,“你是他親兒子,他肯定會給你留些錢的。你告訴我好不好,我懷着你弟弟,沒有錢活不下去啊!你如果分我一半,我……我可以等倫銘出獄了還你。”
紀聿禮定定地看着她臉三四秒,才想起來面前這個就是紀倫銘最近的情婦。
說是情婦,是因為他們還沒有結婚,紀倫銘雖然情人無數,生了不知道多少個私生子,卻從沒有再娶過,因此很多目的明确,想要借子上位的女人沒有一個真正成功。當然在恒山集團還如日中天時,紀倫銘并沒有虧待她們,隻是他如今落魄了,未必還有那份好心。
紀聿禮便是最好的例子。作為紀倫銘的第一個兒子,還是婚生子,他沒有得到父親的一分錢。不同的是,紀聿禮從頭到尾就沒抱任何期待。
紀聿禮拿出紙巾擦了擦被她摸過的手腕,“沒有,你覺得他這種人,會在乎他兒子的死活麼。”
女人一下子白了臉,形狀柔美的唇細微顫抖:“我知道他很早就開始往國外轉移資産,他一定早就預料到這一切……但他難道一點都不在乎他的子嗣嗎!?”
紀聿禮瞥了她一眼,這個女人運氣真差,如果早幾年跟了紀倫銘,或許還能多過幾年好日子,可惜她孩子還沒出生,紀倫銘就倒了,這下錢沒撈到,還要多養個孩子。
“你最好别在那人身上抱太大希望,他隻在乎自己。”紀聿禮言盡于此,看了眼網約車和自己的距離,轉身離開,忽然又被抓住了小臂。
紀聿禮不耐地皺起眉,看見那女人臉色蒼白,眼底滿溢着驚慌無措,微微佝偻着身體,一隻手抱着肚子,聲音打顫,“我……我肚子好痛。”
有透明液體順着她的兩腿之間滑下,沒等紀聿禮明白那是什麼,女人便疼得半跪在地上,仍舊緊緊抓着他袖子,“我羊水破了……快叫救護車……好痛……”
紀聿禮垂着眼睛看不斷吸氣的女人,脊背挺直,忽然擡了擡手,把自己胳膊從她手中抽開,掃了眼旁邊的監獄大門:“你叫大聲點,裡面會聽到的。”
說完,無視女人震驚的表情,轉身離去。
“畜生!混蛋!”紀聿禮走出十幾米,聽見身後凄厲的女聲,也不知道是罵誰,他眉毛也沒動。直到坐上車,他隔着車窗遠遠地望見那邊有人從監獄裡出來,簇擁着地上的女人,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網約車在别墅前停下來,他拍了拍褲子,擡手按在大門上的指紋鎖,叮咚一聲,門應聲而開,他正擡腳要邁進去,身後有人喊他名字。
“聿禮!”
紀聿禮回過頭,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笑着從一旁停着的轎車上朝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