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之事瞬息萬變,更何況十年三十年之久,足以泯滅一切曾經發生過痕迹。
即便如此,“自然要查,”年輕的監軍握緊先前擺弄的刀鞘,一字一句地道,“再難也要查。”
“那也不必去戰場,軍營中還有不少上了年紀的老人,雖然沒有當年的親曆者,但也不是不可能有線索。”即使相處的時日不多,趙岩也發現對方看起來溫和,實則犟得很,隻得退一步勸道。
“現下這種情況,我能如何讓他們開口,是利誘還是威逼?”易殊冷笑道,溫和的眉眼上揚,呈現出一片冷冽之氣。恐怕在背後不咒自己一隻手都數得出來,更别提給他提供線索了。
知曉易殊在軍中的地位是在不便多說,趙岩輕皺着眉頭,依舊執着道:“此次出來也不知道多久,時間久了,自然都能套出話來。”
“時間久了是多久?我不想再徒勞地等下去了,問到我想要的東西我會即刻返京。所以最快的方式就是和他們成為過命的交情。”易殊漫不經心地道。
看易殊的模樣也不像是不能吃苦,怎麼這麼快就想回去,于是趙岩問道:“你急回去做什麼?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便走。你要清楚,來這兒的,有幾個不是惹了上面不高興的?哪有那麼容易回去。”
易殊倒是不提怎麼回去,隻是淡淡地回答了第一個問題:“有人在等我回去。”
家庭美滿幸福兒孫繞膝的趙岩想說誰沒人等,他一家妻小都在京中呢,而易殊才是家門空無一人,但又看對方秀麗卻堅毅的雙眸,最終把話都咽進了肚子。
知道勸不住,趙岩最終沒再多言。
随着第一縷陽光穿過雲層傾瀉而下,剛剛早訓的結束的士兵開始聽從今日的安排,隊伍一支一支集結好,分着批次在各個将領的帶領下消失在黃沙中。
易殊的隊伍也已經集合好了,由于昨晚罵他的那一群人在前一晚都最晚批次,所以現在這麼早他們倒也不會繼續出去行動,所以他們自然不會在易殊的隊伍中,但是即使這樣,隊伍中士兵看樣子也都不太服他,不過幸好當事人也不怎麼在乎。
他接過孫福遞過來的狻猊兜鍪,認真地佩戴在挽好烏發的頭上,牽過缰繩,然後左腳踏在馬镫上向下一踩,右腿順勢擡起淩空跨過馬背,絲毫不托泥帶水地翻身上馬。
他向着一直站在身旁的趙岩擡手作了一個揖禮:“在下先走一步。”
跟在易殊身邊的孫福也學得有模有樣地抱了抱拳道:“趙大人晚上再會。”
趙岩看着也穿着不合身盔甲的孫福,皺着眉道:“他也要去?”倒也不是他看孫福年紀小,他目光敏銳,早就看出來孫福十指不全,不适合上戰場,所以才出此問題。
孫福連忙辯解道:“是我自願跟着去的。”
見易殊沒有多言,趙岩也沒再多問,對方心思比他更細緻,自然不會是他非要孫福跟着,肯定是這個小士兵自己非要固執地要去。
易殊輕輕點了點,他原也是反對孫福跟着自己上戰場,但對方正值十七八歲叛逆的年紀,犟不過,易殊便隻好妥協了。
他用雙腿輕輕夾了一下馬腹,受到刺激的戰馬便邁開長腿向前走去,身後的一支幾千人的小隊也訓練有素地跟着易殊向天際走去。
梁文謹這時才不疾不徐從溫暖的軍帳中出來,施施然地端着茶杯向着易殊背影向上舉了舉。
身上整齊端莊地穿着京城中裁剪得體的玄色圓領長袍,腳下蹬着皂色緞面鞋,在大多數人都集結完畢開始行動了才慢條斯理地從軍帳中出來,不愧是養尊處優的梁家長公子。
趙岩眼神掃過梁文謹,對方官高一等,他颔了颔首,道:“梁大人早。”
意識到趙岩語氣中不易察覺的冷漠,一向精明的梁使官是不允許自己在朝中樹敵的,于是他笑眯眯地解釋道:“趙伯别把我想得這般壞,易監軍來之前就想上戰場了,我是在成全他,這可不是害他。”
聞言,趙岩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慶州可做不出這麼漂亮的衣裳,這是易監軍特意從京城帶來的,就等着上戰場穿呢。”梁文謹伸手沖着易殊背影虛點一下。
趙岩的目光繼續聚焦在易殊身上,不被盔甲覆蓋的地方暴露者顔色清新的胡服,是京城中新時興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