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他的人不知從多久之前開始,每一日都留字條在春滿樓候着了,這些黑衣人天天來守着估計心裡已經有怨氣了,而他們口中的‘主人’必然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可不見得有那麼閑親自過來,估計是知曉他過來了才會有人去通知。
易殊安靜地喝了半盞茶,心安理得地将那群黑衣人緊盯的視線照單全收。擡眼看見他們神色愈恭,體态也更加端正,心下明白,主人來了。
外面分明沒有傳來任何腳步聲,但站在門口的人好像心有靈犀,躬身開了門。
易殊坐在軟墊上紋絲不動,擡眼不卑不亢地望過去。
來人穿着深藍色圓領襴袍,配上黑色半臂,勾勒出強健有力的右臂肌肉,腳蹬一雙烏靴,并沒有用什麼很昂貴的料子,看上去為人很低調。
再往上看,果然,根本看不到臉,被一張冰冷的惡鬼面具所覆蓋。
來人步伐矯健,絲毫沒有拖泥帶水,隻是望着昏暗的燈光時,步子有些緩了下來。
易殊看不見來人的神色,猜測對方皺眉了,不疾不徐又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開口:“大人訂得起春滿樓的雅間,竟然買不起幾根蠟燭?亦或是說春滿樓的人看不起大人,才如此不懂規矩?”
“此乃我的座上賓,你們豈敢如此怠慢?!”來人自然聽出易殊話中的嘲諷,語氣不滿地斥責道。他的嗓音低沉嚴肅,一聽便知不是本音。
為首的年輕人大概沒想到自家主人會為旁人責難他們,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但還是冷着臉續上了燈。
房間内霎時亮如白晝,他們口中的‘主人’這才不疾不徐地坐下,見易殊自顧自地斟滿了茶,心情似乎還不錯:“喝得習慣嗎?”
“千山的毛峰新茶,您還真是舍得。”易殊并不看他,盯着茶盞撇了撇浮沫。
戴着惡鬼面具的人意外地沒有對易殊的怠慢生氣:“喜歡便好。”
“大人大費周折,又聽聞等候我多日,莫非隻是想請我飲茶?”易殊終于舍得将眼神從茶上移開,神情冷漠地對上惡鬼面具後的眼睛。
“那公子願意來做客嗎?”對方倒是願意跟着他的說法走。
易殊環顧了一圈,視線掠過這些身手不凡的黑衣人,又搖了搖頭否認:“這麼大的陣仗恐怕不是請客,倒像是——鴻門宴啊。”
‘噗呲——’
燭火恰好爆了一下火花,焰火因此閃爍,惡鬼面具仿佛活了起來,長出了青面獠牙,但很快又随着平穩的燭火恢複了正常。
面具後的人目光沉靜,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像是在等下文。
易殊也如他所願繼續道:“不過當初設宴的是楚霸王,自刎烏江的也是楚霸王。”
他轉過頭望向年輕的黑衣人,聲音帶笑:“若你家主人願做霸王,你可會為他殉死?”
“竟敢對大人不敬!”對方聽到易殊的話,勃然大怒,抽出腰間短劍,直指易殊脖頸。
“停下!”在刀鋒離易殊的咽喉隻有一寸的距離之時,惡鬼面具終于一拍桌子,出聲制止了這場鬧劇,“你們都退下。”
一衆黑衣人見狀都露出錯愕的神情,仿佛不在計劃之内,為首的人還欲開口,卻見主人不容商量地搖了搖頭,隻能不甘地退了下去。
“如此公子可還滿意?”隻剩兩個人的房間驟然變得空蕩蕩,惡鬼面具開口道,“此刻隻剩下你我二人,既要秉燭長談,公子不妨取下帷帽。”
“不坦誠不是大人您嗎?我在明您在暗,居然要我先露面?”既然邀請他前來,易殊不信對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那人沉默了半晌,才回道:“公子勿怪,我并不方便露面。若是公子介意——”
“哦——是嗎?”易殊垂着雙眸不知道在想什麼,帶着笑意拉長了尾音。
對方剛松了一口氣,便見易殊眉梢一挑,低語道:“既然如此,不妨讓在下猜上一猜。”他雖然打斷了對方的話,可從沒說過不準備放過他,
惡鬼面具自然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如何,沉默了良久才看向易殊,像是笃定易殊不知道他的身份。
易殊點了點頭當對方默認了,望着桌案故作沉思的模樣,然後突然擡起頭,帶着淺笑,目光如炬定定地闖入惡鬼面具的視線。
“石校尉?”
易殊笑得溫柔,繼續道:“或者您更喜歡其他稱呼,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