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找毛衣的時候,他恰好摸到了昨天何應悟送自己的禮盒。
談嘉山回頭,見人還沒醒,這才動作極輕地拆開了這盒何應悟昨晚死活不讓自己當面拆開的禮物。
看見領帶上的刺字,談嘉山擡了擡眉毛。
他将領帶挂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又原封不動地裝了回去,走回床邊,俯下身子看何應悟。
少了個用來取暖兼壓被子的人形抱枕,何應悟的睡相立馬原形畢露——大半鋪蓋蹬到炕床邊垂着,半邊身子還露在外面。
談嘉山把何應悟睡得露出一截腰的單衣扯下來,又從對方腿間抽出被夾成鹹菜的被子,蓋住暴露在空氣中的大腿。
将何應悟全往臉上撲的卷發撩到耳朵後邊,談嘉山這才終于收了手,套上羽絨服出了門。
“姥姥、何岑,早上好。”
“早啊,小談。廚房竈上燒了熱水,可以兌點溫水去洗漱。”
姥姥蹒跚着從櫥櫃裡找了個新盆遞給談嘉山,裡面裝着還沒拆封的新毛巾和牙刷牙杯。
廚房裡的另一個竈眼上熱着早餐,等談嘉山洗漱完了,姥姥立馬端了碗剛出爐的糁湯給他:“小談,我們家小乖還沒起床呀?”
談嘉山面不改色地給房間裡睡得四仰八叉的何應悟打掩護:“嗯,他這幾天工作辛苦了,想多睡一會兒。”
按照姥姥的建議,談嘉山往每勺都能舀到牛肉的濃稠糁湯裡撒了些黑胡椒。
蘸着油條吃完這碗禦寒效果極強的糁湯,熱乎乎暖意幾乎要從談嘉山的毛孔裡滲出來。
吃完早餐,他這才想起有件人生大事還沒解決。
“冬天上下水會凍上,所以我們這兒的洗手間都建在室外。”說到這裡,姥姥有些不太好意思,她往院子外的一棟紅磚小隔間指去,“在那個方向。”
談嘉山道了謝,做好與極寒天氣與惡劣髒亂環境搏鬥的心理準備後,捏上紙巾毅然決然地沖進了風雪中。
北方的旱廁殺傷力極強。
除了減肥功能強大的視覺、嗅覺效果,通風效果極強的旱廁到了冬天,便會化作一座小型的臀部速凍廠。
一番五谷輪回下來,談嘉山的眼、鼻、腚,均受到了不同維度、不同強度的傷害。
憋氣憋得頭暈的談嘉山系好褲子,趔趔趄趄地推開了旱廁的門。
可談嘉山還沒來得及呼吸上幾口新鮮空氣,不知突然有什麼東西從身後猛地沖了出來,把他撞得人仰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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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時随地倒頭就睡,算是何應悟的特異功能之一。
難得放假,何應悟醒了又睡、睡了又醒,連眯了好幾個回籠覺,就是不舍得從被子裡出來。
身邊雖然已經空了,但何應悟一想到昨晚朦朦胧胧醒來時,發現自己居然睡在談嘉山懷裡,他就興奮得在被子裡狂打滾。
不管對方是不是因為怕冷才無知覺湊過來的,但那鼓囊囊的肱二頭肌、那放松狀态下軟彈彈的胸大肌,何應悟是切實享受過的。
超大——
回彈超強——
還香香的——
何應悟抱着枕頭無聲尖叫了幾句,不好意思又極其激動地朝着空氣踹了兩腳。
抒發完少男情懷,何應悟總算平靜了些。
他取來床頭空了一半的茶缸喝了兩口水,這才慢悠悠下了床。
金泰村福利院早年有公家支持,何姥姥便是當時街道以勞務派遣的形式招來的福利院院長。
隻是随着機構改制以及落實特困供養機構的歸口管理後,絕大部分福利院調整成了民辦性質,一切盈虧自負。
福利院的學籍問題最難解決,在福利院關閉前,已經上小學的事實孤兒會繼續留在金泰村福利院等待收養。
但隔壁幾個村如果再出現新的孤兒,将按照最新的通知,将他們直接安置到鎮上的福利院進行集中供養。
合同制的護工們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從小撫養這群小孩長大、無兒無女的何姥姥卻舍不得這群孩子。
因此她選擇就此留下,成為最後一位留守在福利院的工作人員。
唯一的好消息是房子還沒被收回去。
在打了報告征得上級同意以後,何姥姥把原本寬敞的平房和操場租給了村裡的畜農,收來的租金便用來維持福利院的日常開支。
何岑是福利院裡未被收養的最後一名學齡前孤兒,姥姥和何應悟為她的收養一事費了不小的功夫,卻始終沒找到合适的收養家庭。
何應悟早做了計劃,如果何岑在達到入學年齡之前沒能被收養,他會把姥姥連同妹妹一起接到沂州鎮上去生活。
這樣他在外打拼時也能安心些。
一聲豬叫,猝不及防地打斷了何應悟腦海裡正在徐徐展開的理想藍圖。
福利院隔壁的畜農王嬸家裡養了一院子的雞鴨鵝,在塘邊還圍了個豬圈,裡頭養着十來頭豬。
沂州冬天太冷,大多家畜過不了冬就得下鍋。
有些人家吃飯的嘴太多,自家養的不夠吃,便會趕着漲價之前來王嬸家裡現買現殺。
除了年夜飯桌子上必備的炒雞、鯉魚、香腸和大鵝,半扇豬肉也是必不可少的年貨。
每逢過年,幾戶人家便會合夥買下一頭壯實肉厚的年豬,存來擺席和貓冬。
王嬸養豬是有兩把刷子的,她手底下喂出來的豬隻隻壯實肥碩,幾乎每頭都能上三百斤。
而這個體量的肥豬,出欄後叫上七八個壯實的小夥子圍剿,也不一定按得住。
凄厲的豬叫聲伴随着男人們的鬧哄聲,逐漸朝着福利院的前院方向轉移過來。
何應悟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正欲扒上窗台往外看,何岑先滿頭大汗地推開門沖了進來。
“不好了!”
何岑急急地拉着何應悟的手指往外跑,短短的手指頭指向屋外的旱廁方向。
“談哥哥被王嬸家跑出來的豬拱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