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在臉側的兩隻手與投射過來的專注目光,細密地控制住了談嘉山對外界的感知器官、模糊了他對時間與空間的概念,就連因驚恐而加急的呼吸頻率也變得緩慢,開始逐步與何應悟同頻。
沒有風、沒有聲音、沒有外物侵擾,透明吊艙裡的兩人像被隔絕在了一隻巨大水晶球裡,又被妥帖地藏在雲端。
狹窄的私密空間往往比充滿審視的公共區域更容易讓人陷入幻想。
跟随着何應悟的引導,談嘉山似乎也聽到了木船之外潺潺的水聲、飛行器高速行駛時發動機傳來的轟鳴聲。
這些白噪音不完全是幻聽。
其中一部分是談嘉山在高空中找到落腳點後劫後餘生卻仍狂轟不止的心跳聲,另一部分則是耳朵被捂住後奔騰的血液随着何應悟的脈搏共振的流動聲。
談嘉山自诩自制力不算太差,作為消極主義者,他的重重疑慮,甚至蓋過了腎上腺素影響下即将失控的情緒。
明顯互有好感、但心照不宣保持沉默的兩人說開後,應該如何重新定義這段關系?
評審員之間保密要求本來就嚴格,更是有苛刻的親屬回避條款對其進行規範,又要如何取舍?
何應悟的喜歡……
究竟是對前輩光環的崇拜更多些,還是和自己一樣是純粹被“這個人”所吸引?
浮光投射在吊艙的玻璃上反射出塊狀的光斑,又變換成生龍活虎的小魚和明光爍亮的行星,成群結隊地跳進何應悟的眼睛裡。
談嘉山有些疑惑地去摸何應悟的眼睛,卻隻碰到了對方的睫毛。
長而密的一層睫毛在掠過指腹的瞬間,魚尾拍打出的漣漪、行星落下時的火花,耀武揚威地将談嘉山的僅存的理智撞脫了軌。
他的手指按捺不住滑到了何應悟的嘴唇上,在飽滿的唇中按出一小塊凹陷。
隻要他拒絕——
談嘉山心想,隻要何應悟有任何拒絕的意思,我就立刻退回到原來的位置。
他看見何應悟下意識慌亂地垂下了眼皮,像是在躲避什麼。
談嘉山隻覺得如墜冰窟,呼吸與思考同時暫停,失重感更是變本加厲地從腳底冒上來。
但很快,對方又堅定地望了回來。
何應悟主動握住那根因為過度緊張而僵硬的手指,擡起頭,笨拙地碰了碰談嘉山的嘴唇。
“……”
“……”
是脆弱時的吊橋效應也好、是密閉暧昧空間導緻的鬼迷心竅也罷,就算這隻是談嘉山在特殊心境下的一時沖動,縱使知道兩人并不算般配,何應悟也不願意錯過對方難得流露出的垂青。
他克制住逃跑的念頭,緊緊捉着談嘉山的袖子,惴惴不安地等待一個答案。
熾熱的呼吸小心但毫不猶豫地纏了上來,濕潤親密的動靜吵得人耳朵發燙,何應悟悄摸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登時又閉上了。
一方面是談嘉山的這張臉太有蠱惑性,何應悟确實很難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保持理智;另一方面則是出于談嘉山那奇怪的接吻習慣。
在外物靠近臉部時,出于抵抗潛在傷害的生理保護機制,受刺激對象的眼皮總是會下意識地閉緊;而接吻本就是僅次于溫存的親密行為,高速分泌的多巴胺與腎上腺素更容易讓雙方肢體僵硬緊張、閉上眼睛去回避存在感過于強烈的刺激源。
但談嘉山接吻時居然不閉眼。
從始至終,談嘉山的眼神都像打了錨似的,牢牢定在何應悟臉上——簡直就像條随時随地保持着警戒狀态、死死鎖定獵物的冷血毒蛇。
後腦勺被扣住、手腕也被捏得極緊,何應悟無法招架住談嘉山周身環繞着的陌生壓迫感,忍不住将腦袋向後仰。
他想,眼前這人大概和自己一樣,是真沒談過戀愛。
有經驗的人是怎麼接吻的,何應悟不知道,但他确定,很少會有人像談嘉山這樣專注地全情投入。
空氣被不講道理地搶走,讓人眼前發黑的缺氧體驗令何應悟思緒混亂。
可背後就是玻璃,他根本無從回避。
“别……”談嘉山低聲說。
兩人明明貼得這麼近,但何應悟沒聽清對方究竟是在說讓自己别躲、别怕,還是别拒絕我。
明明占據絕對控制權的是談嘉山,何應悟卻莫名覺得對方有些可憐。
不過就是打個啵而已,人還能被活活憋死不成?
吊艙旋轉到最高點時,何應悟毅然決然地擡手回摟住了談氏人形拔火罐的脖子。